第十四章 伪天卦痕

石雪儿行礼道：“回师叔祖，我和师兄进了这石室，在那手札中发现了这片金箔。后来这金箔自动认主，我便得了偃师族的传承，师叔祖请看。”说罢便将金箔递了过去。

虚道人并不去接，道：“既是你的传承，你留着便是。这传承中可有关于沌混灵枢的记录？”

石雪儿道：“天工阁曾得到一缕混沌气息，后来将这气息分为万缕，炼制了一万个混沌灵枢，用它延寿，能达五百载，现在可炼不出来了。”

虚道人又问道：“这混沌灵枢，和混沌兽，可有什么关系？”

石雪儿道：“这个倒是不知。也不知为何，我听到混沌兽这名字，就有些难受。”

虚道人点了点头，接着读那手札。

何准在旁，握住了石雪儿的纤手。

石雪儿悄声道：“师兄，我一听到那混沌兽的名字，没来由就忍不住，总觉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何准忽然便想起石雪儿收回陈木生命的那一瞬，莫明有些不安，强笑道：“想是你这几日大起大落，经历的太多，时间一长，也便好了。”

石雪儿“嗯”了一声。她向来相信何准，便也不再多想。

那手札的后面很多页，写的便是陈木如何寻找材料，炼制人造苍天之事。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这一大段足足写了四百余年的事，甚为琐碎，连那个昆仑奴如何老化，再无它用，只得用作应门侍者都写了进去。

“五日后，将做第三十九次偿试。一应差错应已排除。若无变故，苍天必成。此天虽伪，自有真意。此天虽小，自有乾坤。此天若成，吾无憾矣！”

“坏了，灵石不足！四百年的积累，一朝皆用于此，居然不足！怎么办？我若离开，今生此天不能成。我若不能留此支撑法阵，阵崩而天摧矣！徒惹其祸，甚悔，甚悔！”

虚道人读到此处，也是心惊。造天一事，非同小可。设若此阵崩坏，不知会是多大的祸事。

又向后翻了几页，上面满是这陈木如何支撑阵法之事。

“第三百日。我在做什么？我已经忘记了。我只是在支撑一个法阵。我为何要这么做？”

他居然一直支撑了三百日！

“忘记多久了，今日有客来，自称来自神风门，但没有名字。就是有，我也记不住了，我的身体已经完全结晶，很多事都记不了太久。”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做什么？是了，我要让天工阁再复往日荣光……”

“有客人，他自称来自神风门，昨日已对我说过了。我不记得。如何才能复兴天工阁……”

“客人说也许混沌兽会来，他能感知混沌兽的气息。混沌兽是什么？”

札记至此而止。

虚道人掩卷，思忖片刻，又去看那前代门主尸身，自语道：“老老门主坐化于此，想是和这陈木造天之事脱不了干系，也不知这天，后来造成了没有。我门中先辈，断无坐死他乡之理，且将其尸身带回门派，再作计较。”

他催动纳戒收那尸身，却发现收之不动。他不欲唐突前辈，凝神施出“当其无”的绝技，细加查探。这绝技于有无之间的感应，自有其独到之处，是他身为盗圣的看家本领，此时却用在这里。查探之下，发现这尸体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力场，居然与整处石室结为一体。虚道人身在石室之中，断无将石室收入纳戒之理，便也收不得这尸身。

他略一思忖，对石雪儿道：“石丫头，你既通偃师之术，来帮我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雪儿上前，对这尸身看了一会，道：“师兄，能否帮我一帮？”

石室内有何准、杨笛野、孙雷、赵长弓、申旭等五人皆是他的师兄，却都知道她说的是何准。何准上前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石雪儿道：“麻烦师兄，把这石室的地面清理一番，杂物都收到纳戒里去。”

程思渺在一旁暗笑：“今日要扫地，明天便要洗碗，后天怕是要拜堂了……”她下意识偷瞥孙雷，却见他也正瞧着自己，忙缩了缩脖子，假装咳嗽一声。

何准笑道：“这个容易！”取出画笔，挥了几下。室中平地生起风来，缓缓吹过地面，将杂物收拢在一起。

他用纳戒将一应杂物收起，问道：“要不要将四壁也擦拭一下？”

石雪儿抿嘴笑道：“如此甚好！”

何准又弄风将四壁一一擦净。

司徒慧月本是神风门画堂飞毫峰峰主，画道神通自是上选，此时见何准以画笔驭风，暗道：“我若画风，也能扫地，却无法做到如他这般纤尘不起。”

她却不知，何准这是借了龟三老祖所赠龟珠的控水之法，结合画术，自行揣摩出来的法子，以水防尘，别出机枢。

石雪儿身具偃师天书，在孙雷等人抬了昆仑奴过来，抱怨这人太重时，便已察觉石室力场有异。此时虚道人问起尸身力场之事，她审视之下，发现这石室建造的甚是精妙，甚至每一块石头的拼接，其缝隙走向，都似乎与偃师族某种阵法暗合。

他让何准清理石室，便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好理清其中的脉络。

这石室是大匠师陈木所建。偃师一族，能达大匠师一级，可号称长老以下技艺最高。实则那些长老多忙于它事，技艺反不及大匠师。陈木于阵法一道，自有与旁人不同的理解。石雪儿初得偃师天书，学得虽快，却也无法立刻将这阵法看得明白。她在这里细细推衍，旁人也帮不上忙，只得默默的看着。

石雪儿将目光放在何准最初发现的那面石壁之上。石壁上的刻痕，有些平直，有些却是圆弧。平直的那些多是卦象，边上刻着一些卦名，解、晋、益、观、未济、明夷之类。

这些卦象各有其义。其中解、晋、益  主进取，但需把握分寸。观则强调自省与教化。未济、明夷为处逆境之象，重隐忍待机。创这卦象之神名为伏羲，传闻是娲母之兄。石雪儿也不知为何这些学识会进入自己血脉之中。

她又细看一番，忽觉不妥。那些刻痕，与旁边所注之字，居然不相匹配。如未济，本应上火下水之象，明夷，是上地下火之象。旁边刻的，却各是两个短横，较阴爻略长，却又较阳爻略短，殊不可解。

石雪儿参照偃师天书，看了半晌。

虚道人于易道略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吾闻乾卦为天，这两个短横，介乎阴爻阳爻之间，倒似是未完之阳爻，有缺之天。”他因适才读那手札，于陈木造天之事感触颇深，故有此言。

石雪儿暗忖：“就算是有缺之天，在有限范围内，也应是稳固的，否则何以称为天？”她延此思路想了下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明白了！”

既然是有限之天，欲求稳固，便要求得一个平衡。这两个短横，居然代表了平衡之意！她有了这个思路，再看那左边卦象与右边卦名，心下豁然贯通。原来这两个短横左边，是卦象与算术的推导。短横的右边，则是这推导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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