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无窍

众人不知，时令最是怕痒。在她幼时，狐祖老祖便也时常以此逗弄于她。时日既久，时令便觉得这是最过瘾的惩罚。至于是否危险，以我家爷爷之能，怎会有危险？

时令却不知道，狐族老祖这一技名为“饥荒相”，实是顶尖大妖食人精气的本能所化。完整的饥荒相六尾全开，每一尾击中敌手窍穴，都能催发其一种饥荒之相，分别为饥、渴、怒、惧、痴、死。中之者无食、无水、无静、无勇、无智、无生。

他此番既是试探，便用上了伤害最小的第一尾。这条狐尾在这巨婴面前晃了一会，又停了一会儿，似在思考从何处下行尾。

却是因为——此婴，无窍！

狐尾在这巨婴的头部探了又探，才发现他眼，无耳，无鼻，无口，整个面目，混沌一片。

居然无从下手！

狐族老祖冷笑：“既无破绽，便打出你的破绽！”言罢将其尾竖起，如一柄巨锤般，向巨婴砸下，正中巨婴腰脊。

一击之下，掀起的劲风直达何准等三人面门，直至老鹤翼荫之前，才自消散。

但闻当地一声大响，空间浮云四散，荡起大范围的涟漪，连罗裳布下的妖衣结界，也隐约现出了织物虚影。

又闻闷哼一声，那条巨尾高高弹起，一路飞出。那巨尾越飞越远，越远越小，直至消失无踪，空中再度现出狐族老祖的身影。

罗裳看出他已受伤，问道：“如何？”

狐族老祖绷着脸，摇头道：“无碍，要小心！我这一尾，平时连小山也能击碎，这次却着了道。”

罗裳道：“怎么？”

狐族老祖道：“一击之下，所有伤害，小半归他，大半归我。需得换个法子。”

何准在下方开着天眼，看得明白，心道：“他受了伤，尾根处的骨头，几乎断了一半。”

便取出天工笔，将那狐尾画下。

髯飞眼力向来出众，此时说道：“他的肌肤，通透了一些。”

众人却看不了那般清楚，只觉那巨婴的身体，似比先前光洁少许。

那巨婴受了这一击，在空中翻了个身，露出整张脸来。

众人看见，除何准这般天生怪胆的，全都吓了一跳。

这张脸太干净。无眼，无耳，无鼻，无口。

老鹤叹道：“不能视，不能食，不能听，不能息，不与外物交感，这便是混沌之意了。”

老门主道：“这混沌兽睡在空中，看不出破绽，我让他动起来！”

他双指轻拈，指向自己眉心，似是从中取出了什么，又向这巨婴一弹，口中低诵：“归化印，化四方蛮夷，虽远必服！”

虚道人在下方看见，心道：“这归化堂的大招，我问他老人家学，却不教我。这次需得好好看看，偷学一番。”

一缕风痕，自老门主指尖出，至混沌兽前额入，又被弹回半数，浮在空中，似要寻敌，却不见敌踪，终于飘散。

狐族老祖心道：“这老家伙门道颇深。无怪乎人族仅凭他一人之力，便能使我整个妖族不敢轻启战端。我这一尾之力，被弹回大半。他这一指，却只弹回半数，且无法加身，自行消散。”

罗裳也暗赞了一声：“好个四方归化印，好个神风不相识！”

老门主见风痕已入混浑兽额头，喝了一声：“起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何破绽！”

他将右手一抬。

那混沌兽便也将右手一抬。

他将手化作虎爪，那混沌兽的右手便也化作虎爪之形。

原来这归化印乃是竖亥大神传留绝学，其妙用便在于中招者如被驯化之部族，会无意识模仿出招者的动作。

老门主打出一套五禽戏中的虎形，那混沌兽便照做了一遍，如牵木偶，分毫不差。

下方众人没想到战斗居然变得如此怪异，一时冷汗直流，不知如何吐槽。

老门主这边一丝不苟地打拳，一招一式，尽得拳法真意，边打边问道：“可看清了？”

罗裳道：“看清了。”

老狐狸道：“没有破绽！”

老门主道：“好，那便打出他的破绽！”

老狐狸心道：“这不和我说的一样？”

但见老门将虎爪一扣，抓向自己的肩头，众人见他居然打自己，心中皆是纳闷。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比适才老狐那狐尾一锤，更加响亮！

那混沌兽一爪击中自己肩头，手被自己弹开，身体又透亮了一些。

又是当的一声，却是那弹开的手竟自弹回，再次击在他自己的肩头。

如此往复，弹了数次，这才力道消减，停了下来。整个混沌兽，身全的通透已经却发明显，皮肤已经近乎透明，似再进一步，便能看清里面的筋肉脏府。

老门主的手，却停在自己的肩头，似是一个患了风湿的普通老人，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道：“好骗。”

老狐笑道：“老家伙不错，再给他来上一爪！”

老门主淡淡道：“我没你老。”忽然面色一凛，整个人化作虚影，退开了数尺，又再度凝实。

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隐约现出一团无形的能量。

老门主灵力外放，将这团能量包裹，远远向罗裳抛了过去，叫道：“罗夫人，织了他，看看究竟是何物？”

罗裳笑道：“好啊！”

抬手将那团能量接过，二指一拈，已从中抽出一根丝来，双手穿花，速度抵的过一万个织娘，转眼将那丝抽尽，织成了一双手套，看了看道：“你猜对了，正是混沌气息。”

她这一门绝技，却是将任何所见，化为织物。她将手套织成，将之随手一丢，道：“小家伙，送你了！”

那手套远远向何准飞去。

何准伸手接过，但见那手套半透明，丝线似水银流动，却无重量。手套的表面表面浮动着一层灰白光晕，有如星雾。指节处隐有血管般的暗纹，触碰时如握寒冰。

何准知此物不凡，也知罗裳素喜别人说她年轻，大声道：“谢过姐姐！”心道：“我已经有一个一百岁的妹妹，再加一个一万岁的姐姐，也没什么。”

罗裳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回头看向战场。

老狐忽道：“我知道了！”

老门主与罗裳都看向他。

只见他一指老门主，再一指罗裳，道：“你适才从眉心拈出一物，这手法是她教的！”

老门主道：“道法交流，有何不可？我还教了你化去凡胎的秘法，也不见你说什么。”

罗裳道：“说这些做什么，先看眼下这局，如何破之？”

老门主道：“既然攻击他便会被反噬，咱们花钱就是。”

老狐道：“花什么钱？我一个孤老头子，哪里来的钱？”

罗裳也道：“我倒是有钱，只是没有带来，都留在石头城啦。”

老门主道：“无妨，我带了。”

说罢将手一抖，手中现出一张图来，向那浑混兽一抛，喝道：“帝陵图，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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