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你我君臣，永不相负

“陛下所至，祥云绕膝，紫气盈庭。臣初见天颜，便觉五内震撼——那通身的气度，岂是凡尘所有？龙行过处，似有瑞霭自袍角升腾，日月华彩皆凝于眉宇之间。臣虽愚钝，然睹此等天人之姿，便知必是真龙临凡。这般雍容威仪，非但教人不敢仰视，更令草木低伏、鸾鹤来朝，真真是‘瞻之如北斗，望之若神山’……”

一通拍马屁的话，直接让天子当场愣住。

就连刘老太监都始料未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无耻之尤，不要半点面皮。

咱家相伴天子这么久都没这么不要脸的拍过龙屁。

可偏偏苏飞为人臣子却说出这样的话。

娘的，这小子以后指定飞黄腾达。

“哈哈哈。”天子一阵大笑，很显然这通马屁拍的很舒服，然后他又问道。

“真话呢？”

“这就是真话。”苏飞一脸认真道。

天子再度一愣。

刘老太监双目瞪圆。

很显然短短的数次见面，苏飞已经是三句话内刷新他两次认知的存在。

“那就说说假话。”天子笑道。

苏飞说道：“陛下说自己姓龙。”

“这个不算，龙姓古来有之，非天家独属。”

“陛下与锦衣卫亲近，非大臣之子，非勋贵之后，非皇室宗亲……”

“那朕就不能是锦衣卫？”天子笑道。

苏飞摇了摇头：“不像。”

天子淡淡一笑：“还有？”

苏飞接着道：“陈德群人品虽不咋地，但终归是朝廷四品大员，能让他如此恭敬乃至畏惧，唯有三种人。”

“顶头上司，亲王宗室，天子本身。”

天子想了想似是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又道：“还有？”

苏飞说道：“您身后……”

天子微愣，看向刘老太监。

刘老太监则有些懵逼。

苏飞解释道：“这位公公虽然伪装的很好，给他做易容之人只怕也非什么普通的存在，但臣的这双眼睛能辩善恶，能观虚实。”

闻言天子颔首，看着刘老太监哭笑不得道：“原来是你这老狗露了破绽。”

刘老太监连忙笑道：“苏小爷慧眼如炬，老奴这法子也就能偏偏普通人。”

“看来朕的运气不错。”天子微微一笑又看向苏飞。

苏飞连忙道：“臣惶恐。”

天子摇了摇头：“什么惶恐不惶恐，在朕面前不用那么虚伪。”

“你比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

“你知道朕为何会注意到你？”

苏飞想了想本来想说是因为张东阳，但最终还是忍住没说。

而天子好似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淡淡一笑。

“看来你也能感觉的到。”

“朕注意到你，是因张师兄的推荐。”

张师兄？

听到天子依旧保持这个称呼，苏飞就忍不住心中微动。

看来张东阳跟天子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地位更是非同小可。

只是他没料到，张东阳居然把自己推荐给了天子。

什么时候的事？

他开始细细回想这一年中的过往种种。

天子说道：“而你也确实不负张师兄所望。”

“聪明，有想法，有天赋……”

说到天赋，他又看向刘老太监问道：“比之他父亲如何？”

刘老太监道：“应是苏小爷强一些。”

闻言天子满意颔首，紧接着忽然又看向不远处的河边。

见此苏飞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的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一群孩童正嬉戏打闹，而河边则蹲着一个妇人正浆洗媳妇。

苏飞耳朵微动便能隐约听见那妇人嘴里还哼着歌。

“丹江雨落，春水漫堤沙，独倚孤舟，遥望旧人家。待到两岸灼灼开成画，便是归期，共话桑麻。若见千树桃花，映红天涯，便不再借明月，寄牵挂。烽烟散尽，故人归马，与你寻常巷陌，数晨霞……”

这是庆州最常见的一种民谣，意思言简意赅，就是借明月寄托相思。

可这会儿许是那妇人唱腔语调的缘故，也许是搭配着秋风拂动河岸，夕阳西下，孩童欢声笑语环境的缘故。

不知怎的苏飞突然感觉心中有些悲凉。

天子收回目光，微微一叹：“苏飞，你觉得这天下如何？”

苏飞有些不明白天子的意思，但还是道：“今天下，有陛下这般圣君在朝，自然四海升平……”

“不太平。”可不等他说完，天子就摇头打断道。

苏飞内心微动。

天子脸上勉强一笑：“朕登基四年了，在朝中跟那些朱紫斗法也斗了四年。”

“这天下如何，其实朕比谁都清楚。”

“先帝在时，朝中那些人素来是报喜不报忧，先帝宽厚仁慈，对臣子，对江湖，都以‘仁’字当先。”

“可换来的天下真的太平？”

“不太平。”

这是天子第二次说这三个字。

“天下各州府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势力复杂。”

“武道世家，江湖门派，庙堂党派，千年士族，这些都像一座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压的整个大魏喘不过气。”

“南有妖蛮，北有戎狄，内不平静，外有强敌……”

“你说这天下太平？”

这是天子第二次问苏飞这个问题。

苏飞没有回答。

“不太平。”这是天子第三次说出这句话。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朕跟不少人都聊过。”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回答的？”

苏飞看向天子。

天子说道：“他们说底下人多，人心复杂，各有各的私心，乃是人之常情。”

“圣君在朝自当拨乱反正，可终归是人力有时尽，急不得。”

闻言苏飞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这话乍一听没毛病。

但若仔细琢磨却不难发现确实很有问题。

因为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天子，你有时候干着急没用，倒不如不管。

可问题天子面对的不是单单一家之事，而是整个江山社稷。

有些问题和事，一时不管不顾或许没什么，可有些问题和事，但凡一天不管，可就有数以万计的百姓跟着遭殃，乃至流离失所。

“在朕看来，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在放屁。”天子冷笑道。

“他们一直都告诉朕，是底下人的错，跟上面人没关系，告诉朕与士大夫共天下才是长久之道。”

“一个个其心可诛。”

“凡事如果真都是下面人的错，那要上面人作甚？”

“什么算上面人？满朝朱紫？大臣勋贵？亦或者朕这个皇帝？！”

“嘉平二十年，庆原干旱，宫仲文隐瞒不报，最后致使庆原兵变，先帝仁慈放了不少人，可最终结果呢？该死的一个没死，不该死的都被杀完了……”

天子话到最后越说情绪越难以平静。

看的出这位年轻的皇帝对自己那皇帝老子怨念挺重。

毕竟这番话只差指名道姓说仁宗皇帝是个昏君，是个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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