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实在犯不着受这样的罪
第二天，针灸时没看到彭程，姜茵还有些疑惑。
彭老爷子就已经给出了答案：“阿程今天去县医院问我的病历了，非说要和黄主任好好聊聊，你别介意。”
姜茵唇角扬起：“我在县医院可是有很多丰功伟绩的，他只会从黄主任那儿听到夸我的话，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看人放下心来，她迟疑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彭老，您这个侄子，他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昨晚她回去后还是没想明白，只能怀疑对方是眼睛出了问题。
彭老挑眉：“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随即叹了口气：“他天生认不出人，只能通过观察人的体型、走路姿势等等，来进行辨认。就比如丘秋，他就从来没有认错过。”
“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还会等人先开口，自己才说话。一般不会这么快被人看出问题。”
姜茵了然，原来是脸盲，难怪昨天会那么莫名其妙，原来是一开始没认出自己，把她当成陌生人了。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老爷子补充道：“你知道就知道了，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阿程不喜欢被人知道他这个毛病。”
姜茵闻言，原本还想着问一问，要不要自己也给他治治看的话，便没再问出口。
毕竟对方本来就不待见自己，要是多管闲事，触了人家的逆鳞，就不好收场了。
而且先天性脸盲没有办法完全治愈，甚至光靠中医改善也很难，以现在的西医水平，治疗手段也很有限。
再看对方的情况，似乎对这样的生活适应良好，还是不必多此一举了。
她收回心神，准备专心给老爷子针灸。
但彭老今天却格外的健谈，继续跟她聊起自家侄子的情况。
“我们阿程可是京市的文物研究专家，还是最年轻的考古学教授，和你们家靳团一个年纪。”
姜茵捧场地点点头：“那他可真厉害！”
难怪身上会有那么特殊的沉静气质呢，原来是考古学的教授。可对方还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又不太像个只专注学术的人……
正觉得矛盾，就听老爷子又开口了：“要是你没结婚，我都要把你介绍给阿程啦。”
姜茵哭笑不得地拆穿他：“彭老，您是不是还不想扎针？要不咱们今天先缓一缓，明天再继续？”
随着针灸的复杂度上升，疼痛感也相应地加剧，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相当残忍的折磨。如果没有顽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是绝对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然而老爷子听了她的话，眼睛一瞪：“缓什么缓？咱们现在就开始。”
姜茵确认了一下他的状态，见的确没什么问题，才开始施针。
过程中，疼痛感已经从最初的膝盖，扩散到整个左腿，等针灸完，彭老几乎整个人都瘫软在轮椅上，缓了半小时才终于恢复了点儿力气。
第8次行针。
彭程在一旁看着自家大伯疼得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冷汗就没停下来过。他从来没见过大伯这个样子！
小时候，因为战乱，他们一家人都没了，大伯冒死带着自己逃出生天。那段相依为命的逃难，大伯在他眼里无比高大。
后来，大伯参了军，更是英勇无畏。即便多年后，伤了腿胡来，拄着拐杖，也依旧高大挺拔。
在他心里，大伯就应该是顶天立地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看到对方蜷缩在轮椅中，因为剧痛而瑟缩的模样。
他呼吸急促，满脑子只剩下不忍和心疼，突然就大喝一声：“别再扎了！”
姜茵正要落下一针，手抖了抖，还好及时止住了，这针要是落下去，偏了毫厘，前功尽弃。
她转过头，带着凌厉气势的眼神望过去，连彭程都忍不住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姜茵深呼吸，保持着手部的平稳，以意引气，小心地扎下一针，才道：“你要是做不到不打扰，就从这里出去！”
彭程忍了又忍，还是出声劝道：“大伯，咱不在这儿治了行吗？她又没保证一定能治好，那70%的说法，也就是个推断而已，实在犯不着受这样的罪。”
却听轮椅上的老人喘着粗气，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彭程看着他即便承受极大的痛楚，仍旧坚定的眼神，突然愣住了。
恍然明白，即便病痛摧残了他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孱弱，但大伯仍旧是自己记忆里那个顶天立地的人。
他站到一旁，再度保证：“我绝不再打扰了。”
彭老爷子有气无力看了他一眼，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而姜茵也不搭理他，专注着手头上的事情。等终于完成的时候，姜茵长长松了口气，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床上。
看到摆在膝盖上的右手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背到身后。
心知这是刚才过度紧张，又过度用力造成的后遗症，想着晚上回去得给自己也扎几针。
蓦地，一声大喊传来，连门外的丘秋都被吸引了进来，就听见彭程慌慌张张地喊道。
“姜大夫，你快过来，我大伯说他膝盖和小腿都在发热，你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姜茵闻言却眼睛一亮，这是气血流通的表现。
彭老爷子腿上虽然能感觉到痛，可是完全无法发力。而这种灼热感，是自内而外的，说明腿部开始恢复了生机。
她立即对彭程道：“帮老爷子把袜子脱了。”
彭程虽然不明所以，也不想听她的，但想想大伯，最后还是妥协了。
看见他照做之后，姜茵看向老爷子，声音有些激动：“彭老，您试一试动动脚趾头。”
其余三人闻言，都不可置信地朝她看过来，姜茵朝老爷子肯定地点点头。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彭老的脚趾上。收拾得很干净，却因为瘫痪多年，而显得略有些不正常的瘦小。
老爷子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尝试了一遍又一遍，脑门上冒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彭程刚准备要劝他还是算了时，便清清楚楚看见他的小拇指动了一下。
他满眼惊喜地看向大伯，却见对方像是确认似的，还在拼尽全力，直到那个小拇指又动了一下，整个人才终于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弧度。
彭程咬牙忍着喉咙里的哽咽。
站在门口的丘秋已经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老爷子这些年有多不容易。
以前意气风发，走路都带风的人，突然就废了一条腿，极大的落差涌进生活的方方面面，他就怕老爷子有一天会突然消沉下去。
现在好了，如果腿能治好，他即便老了，也能继续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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