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旧事
一辆低调的马车直接从侧门进了远香食肆的内院。
内院只有十几名身穿布衣的小厮在干活，可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十几名小厮脚步沉稳，反应敏捷。
并非寻常小厮，而是霍逍泽的兵乔装改扮的。
见马车进了内院，兵卒们瞬间警惕。
张元极推着霍逍泽下了马车，直奔一侧的厢房。
兵卒们随后又松散下来，四散在内院周围，时刻戒备。
“怎的约在这里？”从收到信，霍逍泽便奇怪。
他并不认为这个远香食肆会比宁舒云的立雪院还要安全。
“是有个人，世子爷必须亲自见一见。她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这里。”
宁舒云转过身来，面上尽是认真。
对上视线，霍逍泽似有所感，也不禁皱眉，看向屏风之后。
熟悉的身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人还是那个人，但给人的气质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温柔中又带着浓浓的悲伤。
一见此，霍逍泽与张元极便知晓，“小葵”恢复记忆了。
乔婉卿跪在霍逍泽的面前，重重叩首：“江南铁冶提举司提举乔大康之女，乔婉卿，叩见肃王世子。”
又是如此大礼。
与面对宁舒云时的感激不同，在霍逍泽面前更多的竟然是如释重负。
霍逍泽一听到他父亲的身份，也是十分意外：“你父亲是乔大康？”
乔大康人如其名，十分大气粗犷，随性而为。
但也重情重义，从不苛待矿工。
他的矿场是江南出了名的月银多，伙食好。且多次为江南水患出力，救治灾民，深受百姓爱戴。
正是因他的多次善举，才被举荐进了江南铁冶提举司。
乔大康为官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又为朝廷开采出一处铁矿、两处铜矿，不出五年便升任为提举，官居四品，被人戏称江南“铁状元”。
这般人物的女儿，居然被做成了一个傀儡？！
乔婉卿已经在一侧坐下，哽咽着说：“臣女不仅是铁冶提举司之女，更是三年前的探花郎，如今的翰林院侍读薛文帆发妻。”
探花郎的发妻，铁冶提举司的独女。
两者放在一起，很难想到有什么关联。
可偏偏是这样的身份，让乔婉卿有了如今的境遇。
乔婉卿母亲早亡，但父亲极为重情义，不仅没有再娶，府里更是连个贱妾、通房都没有，就是怕自己女儿受一丁点委屈。
乔大康知晓自己是个性子粗的，身为男子倒也无妨，但女儿不能像他一样。
便为乔婉卿延请名师，教授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不落下。
只要是其他贵女有的，都给乔婉卿安排上。
让乔婉卿平静又充实地过了十几年，成为江南贵女们最羡慕的存在。
而这一切开始改变是在五年前，薛文帆出现了。
他以勤工俭学为由，被招入矿场，在矿洞休息时，也不落下学习，宁愿凿壁借光，也丝毫不懈怠。
但他“凿壁借光”的行为引来矿场监工的不满，便将此事上报给乔大康。
乔大康感其求学之艰苦，提出助他求学。
起初薛文帆是不接受的，硬要去矿上做工，后因疲劳过度，昏倒在矿场。
监工还以为是干活干多了，吓得将人送去了乔府。
乔大康进京述职，府里只有乔婉卿一人。
本不便照顾，可乔婉卿早就从父亲口中听说过这位勤学的薛文帆，忍不住好奇，又听闻他无家可归，还是将人留下，命人好生照料。
“他在我家调养期间，我总是忍不住去偷瞧，一来二往的，竟然与他聊起诗词来。后来发现，他与我的喜好居然如此相似。简直像是另一个我。”
乔婉卿说着，眼中不由露出向往和怀念。
可下一刻，愤恨也在那双柔情似水的眼中蔓延。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我与他从来没有志趣相投，不是什么天作之合。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乔婉卿就这么沉沦在薛文帆塑造的完美憧憬中，自然而然地与他定情，劝他接受了父亲的资助，得以无所顾虑地读书。
起初乔婉卿几次劝他向父亲提亲，他不肯，直言必须考取功名，才有资格向乔家提亲。
这么说了，薛文帆也是这么做的。
此后学习更加刻苦努力，终于在科举中闯进一甲，成为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让当时的乔婉卿最为心动的是，他居然放弃了留在京城的大好机会，选择分派江南，并一回来就向她提亲。
乔大康也十分高兴，问过乔婉卿的意思后，便允了，只是提出先定亲，再成婚。
可薛文帆以想带乔婉卿一起去赴任为由，要求尽快成婚。
乔大康虽然舍不得女儿，但也知晓女儿的心意，便同意了。
成婚之后，就成了噩梦的开始。
过了几天蜜里调油的日子，薛文帆就开始旁敲侧击地问乔婉卿矿场的事。
因乔大康为官之前经营私矿，乔婉卿不到十岁时便开始拿私矿产业练手，学习如何打理私产。
所以在乔大康将私矿上交国库，进了铁冶提举司之后，乔婉卿也没少帮乔大康的忙，对江南矿场十分了解。
起初乔婉卿没有放在心上，心想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丈夫与父亲同是在朝为官，丈夫多了解一些，说不定还能帮一帮父亲。
于是薛文帆问什么，乔婉卿几乎都说了。
什么矿场产量，矿洞有多少，分别在何处，就连父亲有哪些得力助手都问了。
乔婉卿没有防备，都回答了。
可没多久，父亲的兄弟，陪她长大的一位叔父便吊死在家，矿场也莫名丢失了近百石铁矿。
所有人都说铁矿是这位叔父倒卖的，说他是畏罪自杀，连朝廷也这么认为，丝毫不在意乔大康的折子上写了什么，直接定了这位叔父的罪。
倒卖铁矿在大周可是重罪，叔父一家都因此获罪，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三代不得为官。
且乔大康少了这么一个助力，也无异于被断了一臂，又丢了铁矿，监管不力，差点丢官。
薛文帆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乔大康推荐了一位能人。
本着对女儿女婿的信任，乔大康同意了丝毫没有怀疑，还倾囊相授，俨然将这人当接班人看待。
这可对他而言，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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