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挡箭牌
成华没来由心里一寒，看向来人的目光防备中又带着想要得到答案的欲望，“你什么意思？”
“那时的你，空有封号，连慈宁殿都出不去，身边除了几个丫鬟，并无可用之人，你觉得谁会选你？七王能为了这样的你派人潜入宫中？慈宁殿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就能让七王的人这么轻易就与你碰了面？”
成华面色一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在这儿拐弯抹角！”
来人并未被成华激怒，依然笑容温和，“成华姐姐可知太后如今是何处境？”
成华怒瞪对方，怒喝道：“你们想做什么？祖母是太后，是皇帝的母亲，他敢动我祖母试试！”
那人摇了摇头，叹气道：“姐姐说得对，太后是陛下的母亲，陛下怎会亏待太后？除非——”
话说到这里，那人突然停顿一瞬，看向成华的眼神透着怜悯，“除非太后暗中与逆王勾结，谋害陛下。”
这一句话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而用力，字字都清清白白地传入成华的耳中。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不管是愤怒还是怨恨，一切的情绪都在她的脸上凝固，只剩下震惊。
“你……你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你们……你们是为了对付祖母，故意把我的罪责推到祖母身上，皇帝这样做是会遭天谴的！会遭天谴！”
成华撕心裂肺地喊着，脸上青筋暴起，显得面目狰狞，那双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诡异的光，充满了挣扎与痛苦。
“姐姐，陛下为何要这样做？让太后替你顶罪有什么好处？”
那人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
“胡……胡说！”
“姐姐见过太后培养的那些美人儿吧？你从现在慈宁殿长大，见过多少人，有多少人消失，又有多少人曾出现在官员们的家眷中……这些，你不可能一无所知吧？”
成华的脸色，随着来人的话一点点变得苍白。
“这些女子，就是太后操控朝堂，与逆王联络的工具，更是证据。”提到谋反案，那人也敛去了笑意。
“真正与逆王勾结，意图谋反的，是太后。而你，太后的亲孙女，不过是她的挡箭牌——”
“住口！住口——”这话戳中了成华最敏感脆弱之处，她在牢房里愤怒地又喊又叫，铁链拽得手腕生疼，也无法让她冷静。
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中回荡，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的愚蠢，那从心底里冒出来的阴冷一点点汇入四肢百骸，冷得她连落下的泪水，都是凉的。
成华精神恍惚地瘫坐在地，眼中还带着自欺欺人的执着。
她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这样还不够。
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看望成华的，就是要让成华深刻地看清太后的真面目，就是要让成华对太后彻底绝望，这样怎么够？
来人一抬手，便有人将一叠纸递来。
这一叠纸，密密麻麻记载的都是太后利用那些美人儿，为七王传信、勾结官员的证据。
这一堆证据被塞进了牢房，就放在成华的手边。
“成华姐姐，我知你敬爱太后，不愿相信。可你不信我的话，总得相信供词吧？”
“这些都是证据，是我破例从大理寺带出来的，你……你好好瞧瞧吧。”
说着，那人起身，又吩咐随行的宫人留下一盏油灯，随后又领着人离开了地牢。
地牢再次陷入安静，那微弱的烛光都无法将一间牢房照亮，只照出了成华那半张脸。
一颗泪珠还挂在面颊，成华呆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她信了那人的话，却又固执地告诉自己，那人说的都是假的，祖母那般疼爱自己，怎么会利用自己？
顶多是……顶多是祖母发现了自己所做的事，也想为父亲报仇，所以才会……才会与七王联络。
对，一定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
他们之所以那么说，那么污蔑祖母，就是为了让自己与祖母反目，就是为了陷害祖母！
她才不会上当！
“啊——”成华愤怒地将身边的那堆纸拂开，一下还不够，成华胡乱地对着这些纸甩来甩去，一边喊叫着，尽情发泄心中的怨恨。
一时不察，手背撞在了油灯上，油灯向前倾倒，倒在纸上，火焰瞬间蔓延开来。
成华一惊，下意识上前扑救。
而在那耀眼的火光之下，成华猝不及防地看清了一张纸上的供词。
那是来自于被太后送出去的美人儿的供词，这个美人儿十三年前就已经是三品大员的宠妾，仗着自己受宠，蛊惑官员上了七王的贼船。
这名官员，正是当年串通一气，篡改柳执考卷的官员之一，又合力把柳执捧上兵部侍郎的位置，促成了柳执与上官敏的婚事……
成华看到这里已然不受控地徒手去拍打被火焰吞噬的位置，不顾灼烧的疼痛将纸拿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
柳执，是她当时最得意的棋子。
既为七王培养了属于自己的人脉，又满足了槐阴宗的要求。
是她第一次促成的一步棋，之后的每一步都有这步棋的影子，可以说是她证明自己的第一步！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一步！
可……可现在却告诉她，这一步棋，全是太后的手笔！
是太后选中了此人，是太后的人将他培养起来，是太后让他成了上官敏的丈夫——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后在背后操控，而她，而作为亲孙女的她，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她根本……根本就是一个为太后挡刀的活靶子！
成华气得牙床打颤，双手颤抖，那火焰还在不断蔓延，从一张纸烧到另一张纸，渐渐将整个牢房照亮。
可成华一动不动，双眼怒瞪着手里的纸。
她想哭，想呐喊，想咒骂。
但胸口有一股气堵着，一直堵在她的喉间，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真的很难过……
父亲死在边境，她看的最后一眼，是残败不堪的尸体；母亲随父亲而去，是她第一个发现，第一个见着了母亲吊在梁上，白到发灰的面色……
不到两天，她的至亲接连死去，她以为最爱自己的母亲，也为了父亲毫不犹豫地走了。
她原以为，祖母是爱她的，祖母宁可与皇帝作对，也要将自己接回慈宁殿扶养，定是拿她当心肝肉疼爱着。
可是……可是这堆纸却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她的祖母，她唯一记在心里的情人，一直都在利用她！蛊惑她！陷害她！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呵呵……”
愤怒的咒骂到最后变成了无力的苦笑，成华边哭边笑，笑到最后变成癫狂的大笑，她手里拿着烧起来的纸，高举着，在牢房里踉跄地走来走去，将火光带到牢房的各个角落。
渐渐的，阴暗的地牢一角都被她照亮，冲天的火光终于引来了狱卒的注意，他们嚷嚷着救火，一桶一桶的水泼进来，一波一波的人冲进来，所有人都面露慌乱，紧张忐忑。
唯有成华，独自在火中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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