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山谷
一听到宁长斓这三个字，陶氏胸中积蓄的怒火骤然爆发，猛地站起来，满脸怒容地反问：“你说谁？”
宁炀也愣住了，一时没能管场内拍卖。
对于宁长斓这位侄子，宁炀其实是有些赏识的，不论是性子还是待人接物，宁长斓都无可挑剔。
只是……
虽然他也知道，小儿子的死怪不到宁长斓的身上，可每日听陶氏这么念叨着、念叨着，宁炀对宁长斓也提不出好脸色了。
一听儿子这般说，皱眉道：“宁长斓的确有几分学识，但仅凭他那半杯墨水，可写不出这样的字。”
“可我在他房间见过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也不一定就是他的，许是临摹的谁的。”宁炀道。
宁允河挠了挠头，觉得父亲此言也有几分道理。
陶氏仔细听着两父子的对话，这才冷静下来，原来是说的字画的事儿，还以为今日这般晦气，竟在青达院见到了宁长斓。
陶氏嗤笑一声，“宁长斓那榆木脑袋只知道读书，哪能写得出这样的字？他那手字我又不是没见过，端端正正的楷书，毫无风骨，毫无笔锋，跟他人一样死板愚蠢。”
宁炀皱了皱眉，并不赞同夫人贬低宁长斓时，还要带上楷书。
正要为楷书辩驳几句，就见陶氏不耐烦地甩着帕子，“再说了，宁长斓能进来青达院？呵，就是他那倒霉爹娘坟头冒青烟，他也没这个福分！”
“行了，注意言行。”见陶氏越说越过分，宁炀出声打断了她。
陶氏尤不解气，瞪了宁炀一眼。
宁炀无奈地叹气。
这么一耽误，那幅字就到了其他贵客手中。
这会宁炀倒不似方才那般喜欢这幅字了，虽然知晓宁长斓写不出这样的字，可被儿子这么一提，宁炀看这幅字就怎么都不爽快了，让给别人就让给别人吧，别让自己不舒坦。
拍卖结束，霍逍泽与宁舒云从雅间出来，恰好与宁炀一行在狭路相逢。
陶氏眼睛一瞪，心里恨意升腾，但也畏惧霍逍泽的凶名，不敢看他。
宁炀更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见过世子，世子妃。”
霍逍泽只是轻轻颔首，便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残废罢了，盛宠早晚有衰退的一天，到那时，看你还能不能撑得起肃王府！”陶氏怨毒地咒骂着。
宁炀一把拽住她，拉着她快步从另一侧下楼，“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妄议世子！”
“怎么了？怎么不能说了？当初若不是他们见死不救，我儿又怎么会——”
“够了！”宁炀听得都不耐烦了。
小儿子去世也有段时日了，陶氏念叨了这么久，也该念够了，改念下去有什么用？幺儿是能起死回生吗？
之前记恨着宁长斓也就罢了，如今竟敢记在肃王世子的头上，这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陶氏想死，他宁炀可不想死！
陶氏被夫君这么一瞪，登时无比委屈，“你吼我？你为了一个残暴无能的残废吼我？宁炀！你简直无情至极！”
“你……你能不能讲点理？”
“你骂我不讲理？！”
“我不是……”
一旁的宁允河就这么冷眼看着父母争吵，没有丝毫劝阻的意思。
在他看来，父亲、母亲每日都是这样，没什么稀奇的，反正也出不了什么事。
宁允河干脆讲父母丢到一边，自己先走了。
拍卖阁陈设规规矩矩的，没甚新意，他随便逛了逛就厌烦了。
正要回去寻父母，就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恭喜恭喜！”
“……斓兄的字拍出一百五十两的高价，真是羡煞我等啊。”
“……张兄过誉了……”
参杂的交谈声中，宁允河还是能分辨出那道谦逊的声音的主人，当即猛地回过头。
那人恰好转过身去，宁允河只看到了对方一闪而过的侧颜。
像！
不会就是吧？
宁允河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但拍卖阁一楼聚集了不少人，外头又满满当当地停放着这种软轿及等候的侍从，等宁允河追出去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宁允河皱起了眉，他不觉得自己听错了、看错了，那个人很像宁长斓，极有可能就是宁长斓。
可想起母亲的话，宁允河又犹豫起来。
宁长斓本就是庶出，有宁家帮衬时尚且没什么本事，离了宁家，没了学府印信，他还有什么本事进青达院？
许是他想多了……
虽然这么想，但宁允河还是不放心，回了别院就悄悄吩咐侍从，去查一查有没有宁长斓此人。
夜色渐深，青达院这场盛宴接近尾声，这里即将物归原主，就先得将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处理干净。
青达院一处偏僻的角门，几名全副武装的侍卫突然出现，守在角门处，纷纷回头望去。
“嘎吱”
一名力士托着一辆人力车，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步走来。
人力车用草席遮盖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侍卫们一直护在人力车周围，随着力士一同将其带出青达院。
远离了青达院醒目的烛光，一行人借着朦胧的月色沿着山径一直往深林中走去，期间侍卫们一直保持警惕，有任何风吹草动，或直接拔剑，或飞身查探。
就这么走一步停一步地，带着这一车的东西到了山腰。
山腰有一处断崖，断崖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力士再侍卫们的帮助下将人力车推倒了断崖最高处，再猛地发力，将一车的东西全都倒入山谷之中。
随着草席落下，那簌簌掉落的物体在月光下显露了身形，竟然是一具具尸体！
将尸体丢下去，侍卫们带着力士迅速跑下山。
山谷的云雾被尸体惊扰，逸散出来，变得有些躁动，从山谷上方散开，显露出谷底的模样。
那高低错落的，竟然是一处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
尸山周围滚落下去的尸体几乎化成了森森白骨，最上方那层新鲜的尸体，还有汩汩鲜血流出，又将身下的白骨染成一片血红。
森然的寒意在谷底蔓延，无边的寂静只会令人心慌不已。
忽的，在这诡异的寂静之中，响起悉悉索索的细响。
那尸山好像动了！
最上方的尸体自己滚了下来，一只只剩一副骨头、骨头上挂着鲜红碎肉的手从尸山中伸出来，按着最近的一具尸体，将自己的肉身从堆叠的尸体中拖了出来。
这幅肉身也变了样，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肌肤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碗大的伤痕，好似被人将肉一点点剔下来了一般，而那头颅更是惊悚，仅靠着一根筋吊在脖子上，随着脚步的晃动而晃动着，远远瞧着都令人牙颤。
这样的怪物竟然还活着？
下一瞬，怪物转了个身，朝着浓雾中的一个方向，一步一步，缓慢地、晃晃悠悠地走去。
断崖之上，一张挂在悬崖上的黄色纸人儿大半身子染了个黢黑，等到脑袋也要被染黑时，才不得不收回放在怪物身上的限制视线，飞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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