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人命关天

他们都笃信，即便自己不说，也自有人为他们铺好道路，坚信自己无所不能，就像方耀祖那双闪烁着自大与理所当然光芒的眼睛，仿佛这一刻她就该同意他学医，下一刻他就能穿上白袍，开出处方。

“海藏妊娠安胎汤，四味为主妙意长；寒伤表虚用地桂，表实还需细辛麻黄；柴胡少阳配黄芩，石膏阳明知母藏；不畅小便苓泻佳，失眠栀子黄芩良；防风风湿苍术驱，发斑温毒升翘强；胎动漏血胶艾名，虚痞朴实效更彰。”

江琳一口气背诵出半副安胎汤方，随即挑眉看向方耀祖，“记下了吗？”

“嗯？啊？”方耀祖一脸茫然，突然被问，不由生出几分恼火，“我还没学，怎么背得出？”

话一出口，自觉语气过重，又转而用乞怜的眼神望着她，“姐姐，你若肯认真教，我一定能学会，我可是整个方家最机灵的。”

“哦？可我七岁时听一遍就能背了。”

江琳笑容未减，言语间却锋利如刀，“《伤寒论》百方，《金匮要略》二百九十多方，汤头歌有三百多首，加起来近十万字，你要多久？我算笨的，也只用了一个月。”

“一，一个月……”方耀祖瞪大眼睛，眼神飘忽，实则他仅小学毕业，最头疼背诵，考试分数向来是自己随意填写，家中长辈不识字，无论他说多少便是多少。

十万字对他而言，一年恐怕也难背下，但他不愿示弱，“只要你肯教，我也能一个月背完。”

“连我刚才说的那些都背不出，还想让我教你？莫非你以为学医比砌砖抹灰轻松？医者一误，人命关天，开错药方是要坐牢抵命的。”

见方耀祖面如土色，浑身颤抖，江琳暗叹今日真是奇遇连连，方才还同情他，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方耀祖被吓得魂飞魄散，匆匆随家人离去，再未提学医之事。

他从未向杨国涛提过学医，或许他只在同性前显露自知之明，却不料在看似温和的江医生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方耀祖这人，面对强硬的就躲，遇见软弱的又爱逞强，可他精明得很，一发现江琳和家中那些女子不同，立刻跟她保持距离，直至告别也没开口说句话。

自然，一句感谢的话也没飘过来。

方家其他人也一样，没来得及道声谢。

方耀祖那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样子，满脑子都是家里那块宝贝疙瘩，哪还考虑得到别人的心情？

江琳这一早上，接连遭遇三个奇人异事，心情几乎要崩溃，直到中午碰上了蒋芸丽，才觉得舒坦了些。

丽儿一见她就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小星星：“油坊真办成了！我看见何婶去叫我妈了！”

看着丽儿那欢欣鼓舞的样子，江琳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那华梅姐同意了没？”

“那必须的，咱们为了我妈忙活这么久，她能不去吗？”

蒋芸丽嘟着小嘴，一副大人模样。

她亲热地挽住江琳的手臂，真诚地喊了声：“小姨，不如我给你做一双鞋怎么样？”

“你还会这门手艺？”江琳有些惊讶。

蒋芸丽得意地翘起小鼻子：“那当然，我从小就跟我奶奶学做鞋，千层底的，穿起来可舒服了！”

江琳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谢谢你，但是你快要上学了，就别费这个心。”

“不碍事，我手快脚快的，千层底的材料我都备好了，几天就能搞定。”蒋芸丽说着便蹲下身，迅速用手量了尺寸。

江琳见劝不住，又不愿孩子太辛苦，便提议：“要不然你给我做一双室内穿的半拖鞋吧？”

“也成。”蒋芸丽想了想，“那就做两双，这一双现在穿，另一双我慢慢做，做得薄一些，夏天也能穿。”

江琳心里暖洋洋的，没有再拒绝丽儿的心意：“好，小姨就领了大侄女这份心意。晚上来我家，我家里有块红格子布，很适合你。就是可惜我不会做衣服，得让你妈给你做条好看的裙子了。”

那块布是程惠琴送的。

程惠琴真心拿她当朋友，不仅寄了好些布料，还有一条特别美的长裙，听说是刚做的，只是腰围小了点，她皮肤白穿上一定好看。

江琳年前就收到了信，知道程惠琴给她寄了布，就回赠了一些山货，没想到收到的包裹里竟有五块布和一条裙子，尽管程惠琴说这些都是工厂里剩下的瑕疵品，不用布票，价格便宜，但她还是寄去了更多的腊味和山货作为答谢。

想到那条长裙，江琳摸了摸小腹，想着得趁肚子还没显形赶紧穿上，不然就得等到明年了。

赵慧慧除了挑对象眼光差点，其他的方面真是眼光独到。

江琳穿着那条裙子一出门，光是走在路上都被连连夸赞，短短十分钟的路愣是走了半小时，全是因为被问裙子哪里买的。

那裙子腰身收得极细，裙摆却很蓬松，走动间仿佛一朵初开的紫丁香。

家属院里的军嫂们大多心灵手巧，再加上她之前答应几位嫂子，让裙子在她们中间传看学习了几天，不久，院子里就开满了红的、黄的、蓝的各种花裙子，比春天的山花还要绚烂。

不出所料，这段时间里，江琳成了家属院里的热门人物，不少人都来找她帮忙把脉确认是否怀孕，大多是在春节的热闹氛围中种下的希望。

她跟杨国涛商量了一下，决定让这些准妈妈们都到卫生院来做个正式的检测并建立档案。

那时候的产前检查远没有现在这么繁琐，山沟里面的卫生院设备简陋，只能提供基本的尿液检测来确定怀孕，再量量血压、听胎心，就算是完成了初次检查。

整个孕期，孕妇们也就需要来做至少三次得检查。

头一次，六个月左右再来一次，最后一次则安排在临产前夕。

这次卫生院第一次的大规模地为家属们提供孕检服务并建立健康档案，四个人忙得团团转。

杨国涛负责测量各项生命体征，而江琳则逐一为她们把脉，还真发现了不少小毛病，比如贫血、腰酸背痛，还有位初次怀孕的，因为总感觉饥饿，结果吃多了导致消化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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