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珍重
疫症传开的速度，远比兰稚想象中的要快。
一夜之间，家家户户都开始恐慌，闭门锁户，却是来不及了，那些被传染了疫症的人，潜藏在身体里的病症，像是商量好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发作。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惊慌哭声。
侯府内，人人自危，小厮丫头躲在府里不敢出门，听说连终日想着往外跑的贺简仁，都在隔壁院子消停起来，不敢踏出去半步。
相比起来，侯府提早做了防范，除去不为人知的兰筝，和芙蓉轩那已经被烧成灰的丫头，至今还没有人发病，别家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不知情的人户，日日都要出去采买，听说就连相国大人家里的幼子，也未能幸免。
“侯爷，外头的真是疫症？”
周氏面色惶惶，迄今为止都不敢信，这令人闻之避之的疫症，怎么就突然在坊间炸开了。
一屋子的人也都神色凝重，贺简仁和邓氏也来了。
“当年的疫症，咱们都见过，如今这场天灾，又不知几时结束……从今日开始，大家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尽量不要出府走动，更不要接触外人，分给你们的药包，要日日焚熏，不可懈怠。”
老侯爷特地把一屋子的人叫齐，字字叮嘱。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进来，俯身贴在邓雯身边，慌乱耳语一番。
谁知邓雯的脸“唰”一下白了，连起身都有些不稳，踉踉跄跄地扶着椅子起来，带着哭腔急道：“婆母，侯爷，夫人，家母……家母不慎染了疫症，我……我要回府一趟！”
在座众人闻声色变，唯有侯夫人还算镇定，温声劝慰：“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家里的状况，可一旦家中有人染上疫症，只怕接触者都难幸免，你这个时候回去……”
“晚辈明白夫人的顾念，是关心晚辈，可病的不是别人，乃是家母，身为儿女，就算有再大的风险，也不能独善其身，婆母……”
邓雯含泪看向周氏，周氏鄙夷皱眉，白眼嘟囔着：“既嫁来了我们周家，就是周家的人，你若想这个时候回娘家去也罢，若是敢倒霉，染了疫症，可就别再跑回来了，一旦有什么事，到时候别说我们周家不顾情分。”
周氏想以此威胁邓雯，可邓雯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了决心，丝毫没犹豫地欠身：“儿媳明白了，我去收拾收拾，即刻回家。”
邓雯说完，也没管周氏和旁人是何反应，匆匆行礼离去。
兰稚在边上看着，心里突然对邓雯生了几分敬意出来，借着周氏对侯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邓雯不像话的机会，悄悄退出了水榭堂。
“表嫂。”
兰稚紧赶慢赶，才追上邓雯。
邓雯心系母家，兰稚喊了许多声，她才听见，红着眼回头：“兰稚？”
兰稚小跑着追上去，隐晦道：“表嫂别太担心了，我……我认识个医术不错的江湖郎中，若是令母真有什么事，实在别无他法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找他试试，只是他的诊金有些贵……”
“钱不是问题。”
邓雯摇摇头，却也没深问，那样子也似乎并没把兰稚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做客套，毕竟在她眼中，连自家这种地位都没法子的事，像兰稚这样的身份，哪会认识什么有本事的人。
“对了，我……我确实有一事……”
邓雯想了想，拉住兰稚，踌躇未定。
“表嫂只说就是。”
兰稚顺着她往边上无人处走了几步。
邓雯往水榭堂那边瞧了几眼，皱眉道：“和你也就不瞒着什么了，上次还以为能把兰锦慧摁死，谁知道侯夫人帮她缓了口气，眼下又来了芙蓉轩那位，不得不把她给放出来，她倒是学乖了，近来闷不声响的，连毛病都挑不出来，再这样下去，她的事就要过了！”
“表嫂是担心你家我表哥……”
邓雯直言不讳：“我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侯府这边……这种事我实在不知找谁张口，就拜托你了，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麻烦差人送信给我！”
“我明白，表嫂放心。”兰稚点头应。
邓雯的目光落在廊外的堆雪上，语气沉重：“眼看快要过年了，疫症天灾，命数无常，万一……万一没有再见的机会，从前的事，我跟你道歉，人这一辈子，说长太长，说短也太短，我与你虽谈不上什么交情，但说来可笑，这侯府内，我也举目无亲，临别时能说出珍重的，就只有你一个。”
“兰稚，保重。”
邓雯的身影，很快匆匆没入雪中，兰稚站在廊下，看向目光可及的一片皑皑之色，略有哽噎。
“你也保重……”
受疫症感染的人越来越多，陵都城内已然是惶然一片，百姓不安，四处逃窜，终于，还是有了封城之令。
此令一下，对于那些无法离开陵都的百姓来说，无疑的困在囚笼当中等死，每日每户，都开始有急症者因病无法救治身亡，医馆四下，挤满了人，小一些的药铺，也都被抢购一空，被迫关了门。
百姓们求生无路，哀声载道，街头巷尾，尽是民怨沸腾。
侯府虽闭门，可为了日常补给，还是要有人轮番出去采买，多少能带回来些消息。
老侯爷每每听到老杨说外头的境况，都会一日比一日焦虑。
有宫中的消息传来，称皇帝已经醒了，这第一道圣旨，就是追溯疫症的源头，听说，查到了太子府上……
老皇帝自登基以来，也算勤政，除却必要的岁末休朝，还从未有过这接连半月的休朝之时，朝野内外，隐有动荡。
齐宴清人在家中，可内阁每日的公事还是会一叠一叠的往里传，他在书房内，通常一待就是一整日。
兰稚担心他累坏了，看着夜色迷蒙，他书房内仍是灯火通明，熬了补汤过来，没说两句话，就听窗子被人紧声敲起。
齐宴清立时警觉，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书案下暗藏的匕首。
谁知下一刻，窗子被推开，一个发丝凌乱，戴着兜帽的脑袋，费劲钻进来：“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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