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炼狱
兰稚被拖出屋门的瞬间，干凛的山风夹着雪粒子，呼啦啦直往胸腔里灌。
两人把她拖了许久，临近天黑时，才将她丢进山林间一个破落的围院当中。
兰稚看不见院中有人，却能听到连绵哀嚎和呻吟，似从脚下而来，在这深山当中，冬日夜幕的漆黑之下，宛如炼狱，令人毛骨悚然。
循声低头看去，这才见院中竟是一个偌大的斗状梯坑，坑内堆着的，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层层叠叠，数以百计，男人，女人，老人，孩童，都在拼了命地往陡坡坎上爬，像极了一个个马上就要挣扎出地府，急着向人索命的恶鬼。
乍然见此活人坑，那巨大的惊愕，冲击着兰稚所有的感官，脚上本就伤痛难忍，这一刻，更是站都站不稳，彻底瘫软在地坑的边沿，抗拒地撑着地面，连连往后撤……
地上的雪混着湿漉漉的泥，裹了兰稚一手，脏了衣裙，可她完全没了知觉，只麻木地想要快速逃离。
退着退着，兰稚的背撞到了什么硬物上，回头一看，是一双腿。
寒毛乍起，顺着腿往上看，只看见一张笑得狰狞的脸，对上兰稚惊恐视线的瞬间，猛地将她提起，揪着她的衣领，一步一步拖去地坑处……
“不要，不要……不要！”
兰稚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挣扎，却因双方的悬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一步步，接近地狱……
被丢下去的一瞬，兰稚心脏骤然缩紧，跌落到坑底，并未觉得疼痛，只因身下垫着不知多少是尸体还是活人。
一刹间，周遭那些正在拼命往上爬，却因陡坡上结了冰，还覆了落雪，爬上去又滑下来的活人，顿时停了下来，齐刷刷地回头看向兰稚……
那一双双枯槁空洞的眼，无一例外地落在兰稚这具鲜活的肉体上，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连空气都在这一刻凝结住了。
兰稚从人堆上爬起来，呼吸僵滞，唇齿打抖，心跳如擂鼓，寒意从头灌到了脚，冷汗浸湿了整个脊背……
在感受到身下还有人蠕动挣扎的一刻，那颤抖到破碎的尖叫声，终于迸发出来，彻底划破了夜色。
看着周围对她虎视眈眈的目光，她的眸中满是惊恐，惨叫着爬起身，试图躲藏，却发现自己身边，除了死人，就是半死不活的行尸走肉，根本无处遁形。
那些原本正往坡上爬的人，突然开始调转方向，奔着她一点点爬过来……
恐惧达到极点，兰稚下意识地胡乱抓着手边的一切东西，以做抵挡，不想一把抓起来的，竟是一具尸体的手臂，在幽森的月光下，隐隐可见那上面的红疹。
兰稚头皮一麻，惊叫着丢开，快要窒息的她，却再也不敢大口大口地渡气，因为这里面堆着的，皆是身患疫症之人……
随着那群人的龇牙咧嘴的接近，猛烈的求生意志，开始一点点占据了上风，脑中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绝不能死在这！
身下的血腥和腐臭气阵阵上涌，掀起兰稚胃中一片翻腾，控制不住地干呕，她却顾不得这些，火速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系在脸上，再克制着手上不住地颤抖，向着那条伤腿处的绷带下摸索……
兰稚知道，这群人被丢在这等死，没有药，也没有衣食，如此极端之下，加之周遭那些早已残败到四分五裂的尸体，兰稚猜测，为了活命，他们，是会吃人的。
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过，已经有一个男子朝着兰稚扑了过来，于此同时，兰稚也迅速抽出了藏在绷带下的短匕，毫不犹豫地回头就是一刀。
这一刀直接乍穿了那男子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兰稚满脸，一片滚烫。
浓烈的血腥气，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混着尸体的腐烂臭味，刺激的兰稚频频作呕。
看有人死了，那群人似有忌惮，停了动作，观望不前。
“滚开！！”
兰稚喘着粗气嘶吼一声，几乎喊破了音。
这种时刻，兰稚什么都顾不了，什么老人，孩子，男人，还是女人，她只知道，但凡有半点犹豫，就会被彻底吞噬在这尸坑里。
他们想活着，兰稚更想，那就只能看谁才有活下去的本事了。
奈何兰稚孤立无援，这群人也不过是片刻的忌惮，不知饿了多久的他们，早已失去了人性，生存的本能，令他们只想一拥而上，分食了眼前猎物。
看着他们再次朝她爬过来，兰稚心头一沉，同时拔下了发簪，在这群人蜂拥而上的一刻，眼一闭，狠狠向着周遭乱刺一通！
无数的手扯着她的衣衫，抓破她的皮肉，兰稚疯狂地挥动着匕首和尖锐的簪子，每一下，都能明显感受到刺进了血肉当中。
惊嚎，惨叫，鲜血层层叠叠地溅到满身满脸，原来，这就是地狱。
侯府内。
派遣出去的府卫来报，附近已经仔仔细细地搜查了好几遍，连地上的雪都清干净了，也没瞧见什么印记。
老侯爷急得团团转，却因线索太少，没有半点头绪，只能频频向小汐确认兰稚的去处。
小汐哭着摇头：“奴婢真的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自己的主子都看不住，要你做什么？”
侯夫人皱眉斥责，小汐慌忙跪在地上认错。
齐宴清从宫中赶回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公子，都是奴婢没用，实在拦不住姑娘……”
齐宴清面色绷紧，哪还有时间问责，只语气急忧难掩，当即笃定：“父亲，我……我想借用您的将军令。”
“你说什么？”
老侯爷还没说话，侯夫人立时猜出了他的目的，当场否决：“你想要调用侯府镇守卫，去围成王府不成？你知不知道，这是造反！”
“李衡非君非储，如何算得造反！”
齐宴清急切之下，骤然提声，瞬间盖过了侯夫人的势头：“阿稚，我一定要救。成王已监国，陛下时日无多，万不得已之下，这一步也是早早晚晚要走！如果这算是造反的话，那我今日，便要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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