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杜松全军覆没
天幕之上,冰冷的文字如同战鼓般一下下敲击在洪武君臣的心头。万历四十七年(后金天命四年)辽东的兵势部署,被无情地摊开在这奉天殿内。
【明军四路出师,后金侦骑四出……二月二十九,侦得刘綎部先锋自宽甸北出,杜松部主力已出抚顺关,疾速东进……】
每一个地名,每一次调动,都牵动着殿下众人的神经。这里站着的,是大明的开创者与最顶尖的帅才,他们太清楚战场上一个微小的失误会带来何等灾难性的后果。
“杜松部……太快了!”徐达浓眉紧锁,目光死死盯着天幕上代表杜松军动向的那行字,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支孤军深入的队伍,“抚顺关甫出,便如此冒进!他已与友军彻底脱节,成了一支彻头彻尾的孤军!努尔哈赤的探马绝非摆设,此等战机,他岂会放过?”
他的语气带着名将特有的敏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这种冒进,在他和朱元璋打天下的岁月里,通常是诱敌或绝境下的拼死一搏,绝不应出现在堂堂正正的王师合围之战中。
李善长捻着胡须,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他接话的速度不快,却字字敲在关键点上:“努尔哈赤的反应来了……仅以五百老弱迟滞南线刘綎,集中八旗全部精锐,直扑杜松!好狠辣的决断!好精准的眼光!”
他微微侧身,对着御座上的朱元璋和一旁的徐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沉重:“陛下,魏国公,此獠用兵,已得‘集中优势,各个击破’之三昧。他为何先打杜松?正因为杜松部最强、最悍!这是块硬骨头,但一旦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砸碎,产生的震慑足以令其余三路明军魂飞魄散!”
老宰相的指尖在空中虚点,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战略地图:“到那时,莫说救援,恐怕那三路统帅闻听杜松败讯,第一个念头便是如何保存自身,仓皇退避!加之辽东地形复杂,山路崎岖,通信不畅,天气莫测……杜松想等来援军?难如登天!努尔哈赤这是要一口先吞掉明军的先锋锐气,打断这场围剿的脊梁!”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朱标脸色发白,他虽仁厚,也听懂了这战略背后的残酷逻辑。朱棣则双拳紧握,眼神锐利,显然在疯狂推演着战局。蓝玉更是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兴奋与残忍的笑容,显然对这种极致的危险对决感到刺激。
朱元璋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鎏金龙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天幕上“孤立突出”四个字,又从李善长和徐达脸上扫过。
他没有立刻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属于开国帝王的压迫感却弥漫开来。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动了真怒,但这怒意并非针对殿内任何人,而是针对那二百多年后,即将葬送大明数万精锐的愚蠢指挥和那狡诈如狼的对手。
猎豹已亮出獠牙,而猎物却懵懂地闯入了最危险的伏击圈。奉天殿内的君臣,已然预见到了血腥的结局,却只能作为无奈的看客,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天幕之上,文字并未仅仅冰冷叙述结果,而是罕见地浮现出努尔哈赤在接到纷乱军报时,那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决策过程。
只见天幕显示,努尔哈赤面对诸王贝勒,声音沉稳如山岳,毫无动摇:“明军分路来攻,其势汹汹?哼,南线那五百兵,足矣抵挡!此非其主力,实乃声东击西之拙劣伎俩,欲诱我主力南顾,其真正杀招,必藏于西边抚顺关方向!我大军,当直驱西向,迎击其真正主力!”
命令刚下达,殿外马蹄声疾,又有哨探飞驰来报:“报——大汗!东南清河路,发现明军动向!”
殿内一些后金将领脸色微变,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努尔哈赤。若是一般统帅,听闻另一路敌军逼近,难免心生疑虑,甚至可能分兵应对,从而落入明军“分其势”的圈套。
然而,努尔哈赤只是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对地形和敌军速度的极致把握与轻蔑:“清河一路?山路险峻狭隘,纵有十万兵,亦难展拳脚,行军迟缓如龟爬!不必理会,任其自来,我等首要之敌,在西!”
这番洞若观火的分析和斩钉截铁的决断,如同一道闪电,劈入了洪武朝奉天殿内每一位懂军事的人心中!
“嘶—”徐达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再是之前的沉稳,眼中爆发出极度专注和兴奋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穿透天幕,看清那个远在未来的对手。“好毒辣的眼光!好强的定力!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敌军四路合围,最易惑乱心志。他却能于迷雾中一眼看穿真正的要害所在,摒弃所有干扰,直扑七寸!这份决断,这份狠辣……真乃帅才!”
他猛地一拍大腿,竟是慨叹道:“恨不能与此人生于同时!真想亲率铁骑,与他在辽东风雪中堂堂正正战上一场,看是他的八旗厉害,还是我的北伐精锐更强!”这是一种顶尖高手遇到另一个顶尖高手时,无法抑制的较技之心。
旁边的蓝玉反应更为直接激烈,他猛地站起,虎目圆睁,脸上非但有震惊,更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欣赏:“漂亮!”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老奴,真他娘的是个人物!用兵如刀,又快又狠!管你几路来,老子只打你一路!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这仗让他打的,透亮!”
他兴奋地来回踱了两步,搓着手道:“这才叫打仗!判断、决心、速度,一样不缺!比对阵那些一触即溃的北元溃兵有意思多了!陛下,若有机会,末将愿请一支偏师,定要会会这个努尔哈赤!”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遇到值得一战的对手的饥渴。
就连一向更注重战略而非具体战术的朱棣,此刻也面色凝重,喃喃道:“抛开立场,此人用兵,已入化境。信息筛选、形势判断、主力运用,无懈可击。杜松……危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即将发生的、不对等的猎杀。
这一刻,奉天殿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那是身为当世最顶尖的军事家们,对于另一个时空下的强大对手,所产生的一种超越敌我的、纯粹专业领域的极致欣赏和沸腾战意。他们仿佛听到了二百多年前,那来自辽东雪原之上,一声清晰而冷酷的号角。
天幕无情地将时间推进至万历四十七年(后金天命四年)三月初一,那决定命运的一天。
杜松军一路急行,终于抵达萨尔浒地区。然而,这位以勇猛著称的总兵接下来的决策,让奉天殿内的洪武名将们几乎窒息。
“分兵?!”徐达的惊呼声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主力驻萨尔浒,自率万人攻吉林崖?他……他怎敢在敌情不明、孤军深入的情况下如此行事?!努尔哈赤的主力动向未卜,他这不是把自己的侧翼和后背完全暴露给敌人了吗?!”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骄兵必败!勇猛过头就是愚蠢!他以为自己是常遇春,可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努尔哈赤可不是陈友谅帐下的无名之辈!”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最坏的担忧,天幕立刻显示出努尔哈赤的应对:一面派兵增援吉林崖,死死顶住杜松的进攻,一面亲率六旗四万五千主力,如决堤洪水般直扑萨尔浒明军主营!
“完了……”朱标脸色苍白,喃喃自语,“主营兵力虽多,但群龙无首……杜松回援不及了!”
时间跳到次日,三月初二。天幕上出现了决定战局的关键词——“天色阴晦,咫尺难辨”!
“大雾!”蓝玉猛地站起身,拳头紧握,“该死!怎么偏偏是这种天气!我军火器优势荡然无存!骑兵冲击也无法展开!这简直是……天要亡我明军吗?!”
更令人窒息的操作出现了:为了在浓雾中瞄准,进行炮击,“杜松军点燃火炬照明”!
“蠢货!蠢不可及!”这一次,连一向沉稳的徐达也忍不住厉声喝骂,“由暗击明,尚有一线生机;由明击暗,还自曝其位,这是唯恐建州箭矢找不到靶子吗?!最基本的夜战、雾战禁忌都忘了?!辽东兵备竟松弛至此?!”
他的愤怒很快被天幕证实为精准的预判。后金军正是利用明军点燃的火炬,“集矢而射,杀伤甚众”!可以想象,在能见度极低的大雾中,明军士兵举着火把或簇拥在火堆旁,成了黑暗中最好的指引,无数箭矢如同毒蛇般从雾霭中无声无息地钻出,精准地收割着生命。惨叫声、哀嚎声似乎能穿透时空,隐约回荡在奉天殿中。
而真正的致命一击随之到来。努尔哈赤亲率大军,“乘着大雾,越过堑壕,拔掉栅寨,攻占杜军营垒”!
浓雾不仅削弱了明军,更完美掩护了后金军的突击!他们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明军眼前,短兵相接,混战开始。失去统一指挥、又被箭雨严重杀伤的明军主力,在突如其来的近身肉搏中彻底崩溃,伤亡惨重。
与此同时,进攻吉林崖的杜松本人,也陷入了绝境。久攻不下,身后大营方向杀声震天,火光(即便有雾,大火的光芒也能隐约可见)冲天,他已知大事不妙。但退路已被切断,吉林崖守军得到增援后发起反击,他与麾下万人陷入了前后夹击的死地!
天幕给出了冰冷而血腥的结局:明军西路军主将总兵杜松、保定总兵王宣、原任总兵赵梦麟,皆力战阵亡!曾经威震边陲的西路军,数万大明精锐,在萨尔浒和吉林崖两地,被彻底歼灭,全军覆没!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震惊与压抑。一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军旗焚毁的惨烈画面,仿佛透过天幕的文字,血淋淋地铺展在每一位开国君臣面前。
朱元璋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二百多年后辽东战场的血腥味。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而沉重,对李善长和徐达说道:
“果然是……全歼。干净利落,一点余地都没留。”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痛惜,“杜松轻敌冒进,死不足惜!可惜了……可惜了我大明数万精锐儿郎,未死于卫国之征途,却葬送于主帅之昏聩!”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想穿透天幕,看到另外三路明军的动向,语气变得急切而无奈:“到了这个时候,咱只盼着另外三路……杨镐麾下那些总兵,能怂一点!跑得快一点!见杜松溃灭,就该立刻掉头,撒丫子往回跑!能跑回开原、跑回沈阳、跑回任何一座坚城,倚仗城墙火炮固守,或许……或许还能多抵挡那后金兵一阵子,苟延残喘……”
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开国皇帝,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无力回天的预感和愤怒:“这要是还不知死活,心存侥幸,或是被朝廷严令所逼,继续在外面浪战,被努尔哈赤抓着打野战……以努尔哈赤此番展现出的用兵之狠辣果决,恐怕就是有一路被吃一路,谁也跑不了!萨尔浒……恐怕只是这场大败的开始啊……”
他的话语,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预示着更多、更惨烈的败绩即将通过这天幕,呈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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