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又双捡到人了

连绵的群山褪尽了苍翠，染上了一种萧瑟的焦黄。

这里是秦岭，龙脉中连接中原和西北的干龙之一。

龚玉生一身便于行走的灰布长衫，背着一个藤编的书箱，书箱里装着从各地淘来的古籍，战乱年代书不值钱，他淘来收藏着看也算是行善积德。

他步履平稳地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青灰的背影和莽莽苍苍的山脉融为一体。

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沉静，倒映着苍凉秋色，他此行的目的清晰，就是来“看看”这片土地。

这一路行来，他已看过几处支离破碎的龙脉节点。

有的被盗墓者掘开，灵气早已散逸殆尽，只余下狼藉的盗洞和被山洪反复冲刷的泥泞。

有的则被愚昧的乡民建起了庙宇，供奉着不知名的邪神，求邪神保佑他们不被战争困扰，死后得入轮回。

那缭绕的香火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荒唐，这个年代处处都是这样的悲苦，这辈子指望不上，只能求下辈子了。

更有一处，被地方军阀强行征作秘密的军火库，刺鼻的火药味取代了地脉应有的温润生机。

所见所闻，无不印证了他的猜想——龙脉在枯竭，国运在凋亡。

这片土地的灵气和生机，早已在岁月和外族铁骑的践踏下面目全非，连带着本土的生灵都失去了对祂的尊崇，变得腐朽不堪。

他依旧平静地走着，拿着笔墨记录着，像一个最尽职也最无情的观察者。

这天傍晚，山风愈发凄紧，阴暗的云层低低压着，透不出一丝天光。

龚玉生寻到一处背风的山坳，他放下书箱点燃篝火，准备在此露宿一夜。

“你看，这就是现在的龙脉...”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龚玉生还是忍不住叹气。

“对于一个世界来说，单个国家的兴衰算不上什么。”他拨弄了几下柴火，把火烧的更旺了些。

【但是你不高兴。】系统捯饬了两下面板，给龚玉生换了点好看的书。

“并不算不高兴，”龚玉生翻看着新到手的书，“而是知道家国必遭此难，但我却不能改变命运，有点...无力。”

他可以找系统换书，里面什么书都有，可是他还是去收集那些古籍，无非是...古籍上，有一代又一代传承者的记忆，带着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历史是一个车轮，世界线延伸到八十多年以后，对于世界线的终点来说，这段时光就是属于“过去”，如果想要改变这么大的节点，不说他能不能做到，单说改变之后对天道的影响...

影响太大了，这段历史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零件，他能改变几百、几千、几万个零件的运作，但数十万数百万的零件的运作都发生变动，这世界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世界是有修复功能的，单个人或者某些小群体的命运出了岔子，就像人打了个喷嚏一样就过去了，但这么大的节点改变了，无异于是得了癌症，世界出手矫正时，一般都是天灾人祸双管齐下。

到时候活下来的人照样会死，不该死的人可能也会丧命。

尊重历史的进程，有时候说这样一句话真的很简单，可真的这样做了，内心反而沉重的厉害。

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这个国家遭受苦难。

【所以你选择离开？】

“国运是一种很飘渺的东西。”龚玉生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傲然。

“我不能改变过去，但是世界线尽头之后的事情，就不叫‘改变’，那叫‘应运而生’。”

现在的龙脉破破烂烂，但假如他的谎言成了真的，那么他就拥有了加速龙脉修复的手段。

百年之后，国运正是鼎盛时期，过去无法弥补，但世界线结束之后的发展，他来助力。

【别真的伤害你自己。】系统没什么好说的，倘若龚玉生能做到，祂才是直接受益者，祂实在没立场劝龚玉生。

睡前话题就此结束，龚玉生准备休息了。

他刚酝酿了些许睡意，敏锐的耳力便捕捉到一丝微弱到几乎消散在风里的异响。

不是风声，是压抑的喘息声，还夹杂着浓重的铁锈味儿。

龚玉生没有睁眼，只闭着眼继续养神，他静静听着，那喘息断断续续，明显带着杂音，应该是伤及了内腑。

喘息声渐渐靠近，这应当是个少年人，十五六的样子。

“...”无声的叹了口气，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龚玉生坐起了身把衣服披好，静静的等着那个少年的到来。

【你算好了他会来吗？】系统轻声问。

“这算是偶遇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咕咚”一声，那少年似乎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片刻后，龚玉生披着衣裳，拿起火折，擦亮。豆大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他举着火折，不疾不徐地朝那血腥气最浓的角落走去。

火光跳跃着，照亮了岩石下的景象。

一个瘦削的少年蜷缩在石缝间，身上那件破烂的粗布短褂几乎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大半，颜色深得发黑。

龚玉生走上前，细细观察少年的情况，火折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岩壁上，晃动不安。

他的目光扫过少年身上的伤口，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狰狞地翻卷着，边缘泛着青黑色。

肋下也有利器刺穿的痕迹，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腿上有大片擦伤和淤青，显然经历过激烈的搏斗。

少年脸上糊满了泥污和干涸的血痂，几乎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眼睛，在火光骤然照亮的瞬间猛地睁开。

他现在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清，仅凭着一股子求生欲呲牙咧嘴假装自己还能打，他眼中凶光更盛，死死“盯”着龚玉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咬，但他其实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龚玉生伸出干燥温暖的手，径直探向少年肋下那处最深的伤口，想查看伤势。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被血浸透的衣料时——

“滚开！”少年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臂格挡，动作迅猛，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完全不像一个重伤之人。

可惜，力道虽猛，却已是强弩之末。

龚玉生只是手腕微抬，轻轻一拂就轻易化解了他的抵抗，反手扣住了少年挥来的手腕。

触手冰凉，脉搏微弱。

少年一击落空，手腕被制，另一只手挣扎着就要去摸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但龚玉生的动作更快，他扣住少年手腕的指间微一用力，少年闷哼一声，半边身子瞬间酸麻，那点挣扎的力气也彻底散了。

“安分些，我看看你的伤。”

少年愣住了，他努力将眼神聚焦，看清眼前人的形貌。

青年的气质透着中玉质的温润，微弱的火苗映在他侧脸上，照的他不似凡人的脸多了些烟火气。

“别动，你肋骨断了。”

他听到那人近乎温和的对他说，连声音都是好听的。

是不是、要被救了...

真的好累啊...

浑身绷着的气一松，少年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晕倒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安心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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