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这是个奇怪的好人，也是他的恩人

秦岭上，穿着明显大一号衣服的少年略有些吃力的跟着前面青年人的步伐。

那衣裳过长的袖子和裤腿被缝住了一大截，现在刚刚好够他穿的。

少年看着青年的背影，那人步履平稳，依旧背着书箱，明明是为了找个背行李的人才救下他，现在却说等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再背。

真是个奇怪的好人。

小齐的伤口在龚玉生给的药粉的作用下已不再恶化，虽然还在疼，但是愈合速度已经很快了。

他走得有点慢，每一步都牵扯着肋下和肩胛的伤口，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休息一会儿再走。”龚玉生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总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提出要休息。

【他拖慢了你的行程。】系统听起来不是很乐意。

“没事，我想...借他来探一件事。”

【什么事？】

原本的世界线几乎都在那个存在的操控下进行，这些气运之子也都是棋子。

之前在张家的时候他将世界意识捞出来了，现在又和九门的人有了很深的因果，不知道对“它”的影响有多大。

世界线以盗墓为主题，世界之子也在墓葬中完成“它”想要他们达成的事情。

如果他从根本上动摇世界之子，比如，让黑瞎子抗拒成为盗墓贼，“它”的反应会是什么？

若他做的事情对那玩意儿损伤很大，那么他因为这件事而受到的伤害就会变小，反之则会变大。

龚玉生想探探敌方目前的实力。

系统的问题没有被回答，龚玉生说，祂迟早会知道的。

主要是这件事告诉了系统，系统可能会拦他，还不如不说。

一连几天，龚玉生和小齐之间都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流。

龚玉生像一个设定好路线的旅人，只在傍晚露宿时，会给小齐一块粗粮饼子或一点烤肉干，让他自己选吃什么。

小齐默默地接过，用手比划着感谢龚玉生。

遇到干净的水源了，他会忍着疼在溪边笨拙地清洗龚玉生给他包扎的布条，把沾满血污的旧布条洗干净晾晒，再给自己换上用来替换的布。

龚玉生也并不出手帮忙，第一次是因为小齐晕过去了，现在他能自己包，龚玉生也懒得多余去帮他。

他要么看书箱里收集到的新的古籍，要么只是望着远山出神，权当少年并不存在。

只是小齐最开始自己包扎的时候不熟练，手臂的牵扯让伤口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布条掉在了地上。

龚玉生被声音惊动，从书中抬起头看了过来。

小齐窘迫地低着头，额上全是冷汗，手指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龚玉生收好书，起身走了过来。

他蹲在小齐面前，拿了新的干净布条，又检查了一下小齐的伤口。

青年的动作依旧称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骨节分明的手快速地动作着，将布条在伤口上缠绕打结。

他的神情专注，什么都没说，既不责备也不关怀，却恰好顾及了少年人那所剩无几的可怜巴巴的自尊心和好强心理。

“药性烈，你得忍两天，腐肉脱尽，新肉才长。”洗干净手，青年慢条斯理的安抚了几句。

少年垂着眼点点头，乖得很。

这天他们来到一处更为陡峭的山崖，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风声在谷底打着旋儿，跟小孩儿哭似的瘆人。

仅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覆盖着湿滑的苔藓，龚玉生如常前行，脚下生根。

小齐咬着牙跟上，他伤好了很多，可走这种路太考验心态和体力了...

就在他小心翼翼踏上一块看似稳固的石块时，那石块竟猛地松动滑落。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被山风卷着传到龚玉生耳边，小齐整个人失去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悬崖外侧倒去。

难道就要这样死掉了吗...

就在小齐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他后腰的衣带，将他整个人硬生生从悬崖边缘捞了回来。

小齐趔趄着靠在青年怀里，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眼睛望着悬崖迟迟缓不过来神。

察觉到他的害怕，青年顿了一下，把他转了个身，让他的脸埋在自己怀里。

这事儿是他考虑不周到，以前和小张们在一起习惯了，受这种刀伤以后大家照样该干嘛干嘛。

本来想着这孩子虽然比不了小张，但伤已经养了好些天了，应该能走这种路，没想到还是不行。

“对不起...”嗓子好了以后，小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埋在青年带着草木清香的怀里吸了吸鼻子，有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感觉自己在哪里都是拖油瓶...

龚玉生就站在他面前，微微蹙着眉，低头看着他良久。

头顶被人摸了摸，小齐有点茫然的抬起头，然后就感觉腰间被人捆上了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在龚玉生手里，他晃了晃绳子，丝毫不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掉下去的话我能把你拉上来。”他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看起来真的是个标准的好人，如果不是这个姿势太像人贩子的话。

“脚下的石头，用手杖戳一下，听声。”他示意小齐看他手里拿着的那根磨得光滑的手杖。

小齐一脸复杂的点点头，看着“人贩子”进行教学。

“站稳。”

龚玉生松开手，他拿着自己的手杖，走到刚才小齐踩塌的地方，用手杖尾端在一块看起来同样湿滑的石头旁边的土地上戳了戳。

“铎、铎、铎...”声音空洞发飘。

“听见了？”他回头看向小齐。

小齐捂着肋下，脸色惨白的点点头。

“实心的，声音沉。”龚玉生又随意戳了戳旁边，发出“笃笃”的闷响。

“走吧。”他把手杖递给小齐，不再多言。

小齐看着龚玉生再次稳健前行的背影，学着龚玉生刚才的样子，每走一步，都先用手杖小心翼翼地戳探前方的路面。

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

等走过了这一段险路，龚玉生寻了一处背风的山洞休息。

洞内干燥，还算宽敞，他熟练地升起篝火，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洞穴，也驱散了一些深秋的寒意。

小齐蜷缩在火堆的另一边，离龚玉生不远不近。

火光映着他依旧苍白但已恢复了些许生气的脸，他默默啃着龚玉生丢过来的饼子，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龚玉生身上。

龚玉生正借着火光翻看一本残破的笔记，眉头微锁，指尖在泛黄发脆的纸页上划过，他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轮廓分明，沉静专注。

小齐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又看看那本笔记，心中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这个人救了他，给他药，给他吃的，却从不多说什么，也从不问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何重伤。

他像一阵风，沉默地行走在这荒无人烟的群山之中，寻找着什么？那笔记上，又写着什么？

腹中的饥饿感被饼子勉强压下，但伤口换药的时刻到了。

小齐深吸一口气，忍着疼解开身上那已经脏污的布条。

肋下和肩胛的伤口暴露在火光下，已经完全结痂了，正在长肉，每天都痒的厉害。

伤疤边缘泛着药粉留下的深褐色，他熟练的拿起龚玉生放在旁边的新布条给自己包扎。

“在这里休息几天，不用急。”

小齐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龚玉生。

火光中，龚玉生的眼神依旧沉静，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漠然，少年心头一热，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

“谢...谢谢您。”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这是他第二次主动开口对龚玉生说话，带着紧张和一些不知所措的生疏，

“谢您...救我，还有...药。”

龚玉生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少年会道谢。

他看了小齐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小齐看着龚玉生沉默的侧影，一种奇异的暖流悄悄驱散了些许伤口的疼痛。

他默默地把地上的脏布条收好，准备明天去溪边清洗。

受了伤的身体做不了许多事，但他会努力，会学，等他好了以后...

就报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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