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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差点被抓走


桌子是八仙桌,一张桌子需要四个人抬才能动,一张椅子也需要两人才能搬起来,要将椅子放在桌子上,就要先把桌子推到篮子下方,这个工作难度非常大,首先是要推动桌子,然后把椅子搬上去,这是无论如何一人搞不了的事,只能协助,也就是说,世平的偷的路断了,无法再继续。

他无计可施,只有等小姑奶奶回来才行,小姑奶奶也有地要种,免得人家说三道四。

给她弄个那个成分就不好了。

大姑奶奶跑了,如果不跑,就有可能成为那个成分。

世平只有乖乖听话,这两天好吃好喝,像是过年一样,过年也没有啥好吃的。

鸡蛋要拿去换盐,也舍不得吃,几乎没有多的鸡蛋,世平妈还要攒一些鸡蛋给老母鸡抱窝,孵小鸡,鸡群总有损失,或者被黄鼠狼叼走,小鸡或者被老鼠吃了,小鸡长大了,是公鸡,就要留着待客,一般来的都是贵客才杀鸡,平时都舍不得吃,也不能卖,免得说走那条路线,是偏右的那个派别就麻烦。

不把鸡群的损失给弥补上,第二年的盐就有影响。

世平妈考虑长远又周全,哪怕在生活细节上不够讲究,对照顾娃娃方面也有不足,像是散养的**羊群马群,总有损失,有野兽在觊觎这些食草动物,食肉动物时刻在寻找机会捕获口粮。

要不然会饿死。

作为食物链的顶端,也要时刻提高警惕,也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去捕猎,何况作为人类社会的自然呢?

两天后,小姑奶奶将世平送出大门,她知道她弟弟的脾气性格,虽然现在一贫如洗,可现在的时代各个家庭都差不多,不存在谁笑话谁,大家都一样穷,相安无事,无非是小姑奶奶善于经营,量入为出,有一些余粮,有粮食就好办,人不会挨饿,家禽家畜也有吃的,全家就会有鸡蛋吃,还能拿鸡蛋换盐。

擅长经营家庭的,才是好的女主人。

小姑奶奶瞧不起世平妈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觉得世平妈在生活上连自己的娃娃都照顾不好,更不用说照顾他弟弟才明了,更是一团糟。

两天后,才明来接世平。

世平蹦蹦跳跳从大门出来,才明差点不认识,像是自己小时候那个小少爷,穿的干干净净,脸也红光满面,新棉袄新棉裤,像是早已准备好了,只等世平一过去就给换的样子,胸前还用别针固定着一块绣着荷花的白手绢,可能看世平鼻涕多,有了手绢,养成了习惯,就不用袖子去擦,避免袖子再次沦陷,成为重灾区。

才明见了世平,就去抱他,世平不让抱,说:“看,这是啥?”

说着,他抬起了脚,给才明看,才明一看,是一双新鞋子,千层底的黑缎子面的棉鞋,一看这缎子,就知道是上等货色。

原来世平有了新鞋子,故意高抬腿走路,目的就是要让大家看看,在小伙伴们面前显摆显摆,所以不让才明抱他。

才明知道他的心思,不抱就不抱,他最喜欢的就是小儿子,看着小儿子欢蹦乱跳的样子,他心里一阵阵发酸,觉得自己身为男人,一家之主,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中间对不起父母双亲,也对不起列祖列宗,人生于这个时代,无能为力,假如跨越时空,他愿意重新来一次,但没有假如,只能往前走,没有机会回头,也可能明天突然死了,万事皆休。

他在后跟着,看着世平,就想到自己小时候。自己是独子,前面都是女的,姐姐们都嫁的好人家,有权有势有钱,三者相互转化和牵扯,相互作用,不是单打独斗就能成功的。

以前差点被抓走,如果抓走,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可能就没有这个小家伙了。说不定已经成了肥料。

当时上面通知下来,有正式下文,抓他壮丁,三天后随队伍出发开赴前线。

父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知道战争的残酷,上前线的,有几个人回来?

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成为炮灰,父母就这一根独苗,延续香火,全靠他一人,于是动用社会关系,要保住他,想来想去,还是去找大姑爷帮忙,他的亲戚在当保长。姓刘。

民国二十六年深冬,北风裹挟着雪粒子,像碎玻璃碴子般刮过青石板路。

任世和缩在门槛后,看着父亲任才明蹲在屋檐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子在雪地里明明灭灭。

灶屋传来奶奶压抑的抽噎声,混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清冷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三天前,保公所的铜锣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王甲长扯着公鸭嗓宣读壮丁名单,任才明的名字像颗炸雷,在村子上空炸开。

任世和记得,当时父亲攥着锄头的指节泛白,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新翻的泥土上,像几朵刺目的梅花。

当晚,任家堂屋的煤油灯熬到后半夜。

任才明闷头往八仙桌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青砖上撞出淤青:“爹,娘,世和才六岁,我要是走了……”

话没说完,奶奶就瘫倒在地上,灰白的头发散落在冰冷的地面。

天刚蒙蒙亮,任才明揣着五块银元,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出了门。

任世和趴在窗口,看着父亲的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蜿蜒的土路上。

晌午时分,父亲浑身湿透地回来了,银元原封不动地躺在布包里。

他蹲在门槛上,泥水顺着裤脚淌成小洼:“镇上的李师爷说,独子也得抽签。”

奶奶颤抖着双手,从箱底翻出一个红布包。

打开层层包裹,里面是枚刻着“长命百岁”的银锁片,那是任世和满月时的礼物。

“去找你表舅刘保长,”奶奶把银锁片塞进任才明手里,“当年他娘病重,要不是咱家送的救命粮,早没了。”

暮色四合时,任才明终于敲响了刘保长家的黑漆大门。

门开的瞬间,暖烘烘的酒气裹挟着红烧肉的香味扑面而来。

刘保长敞着羊皮袄,油光光的手指间夹着烟卷,看到任才明时,三角眼眯成了缝:“稀客啊!快进来,锅里正炖着野猪肉呢!”

任才明局促地坐在雕花太师椅上,双手捧着银锁片和银元,掌心的汗水浸湿了红布。

刘保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任才明的心直发慌。

“独子不当兵,这是老规矩。”刘保长突然放下算盘,肥厚的手掌拍在任才明肩头,“不过上头的人也要吃饭。”

他盯着任才明手里的银元,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我去疏通疏通,至少得这个数。”说着,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

任才明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起地窖里仅存的半袋糙米,想起世和去年冬天冻得生疮的小脚。

最后,他咬了咬牙,把银元推到刘保长面前。

离开刘保长家时,雪停了。

惨白的月光洒在雪地上,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盐霜。

任才明摸了摸空荡荡的布包,突然蹲在路边,双手抱住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刘保长很圆滑,也有势力,不管哪个部门的来人找他,他都能摆平,相当于地方绅士,他和大姑爷是堂兄弟关系,对于这点忙,他还是推不掉的,必须要帮的。

“堂兄,这个人是独子,古语说,独子不当兵。这个规矩还是要的,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大姑爷说。

“这个没办法,国难当头,一些规矩也要改一改,正是用人之际,作为地方有影响的人,更要遵纪守法,为国分忧解难。”刘保长说。

“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办法倒有,只是要流血。”

“哪里流血?”

“心在流血。”

“为什么?”

“因为心疼。”

“为什么要心疼?”

“因为要出钱。出钱不等于割掉心头肉吗?”

“这个好办,说个数,都是亲戚,我相信你也不会从中赚什么的。”

“是的,你我都不会赚,只是打发这抓壮丁的人,给他打点了,就没事。”

“大概多少?”大姑爷问。

刘保长没说话,伸出五个指头。

“五百大洋?”

刘保长摇摇头。

“伍仟大洋?”

刘保长又摇了摇头。

“伍万?”

“亏你是地方上大富商,连这个都不懂,你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带着一箱子大洋安全吗?往小的地方值钱的地方去想,想那些硬通货,不管谁执政都用得上,不管到哪里,都值钱的东西是啥?”刘保长说。

“金条?”大姑爷说。

刘保长点了点头。

“哈哈,我说是啥呢?这个简单。我今儿都带来了,不多不少,正好五根金条,你看看,这货色如何?”大姑爷说。

刘保长笑了,说:“不愧是大奸商,早有准备,看来,那任家没有看错人,找对了你这个大姑爷。”

“哪里,哪里,这是随行就市,既然经商,就要言商,要找准商机,抓住商机,人心都一样,现在市场行情就是这样子,既然咱们不赚,也不能让我们倒贴,这金条是我先垫的,老丈人那里好说,为了他宝贝儿子,要啥就给啥,不在乎这一巴掌的金条。我有这个自信。堂兄就收下,要打点的,堂兄就去做。只要能把那个不成器的留下来,就算成功。那个才明,不成器到哪里都是,到了前线,估计第一个就完蛋,不是送死是什么?”大姑爷说。

“我办事,你放心,这条子我收下,算是一个邮递员,去打点他们,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我这点薄面他们也会给的。”刘保长说。

他的腰间挂着盒子炮,德国造的,非常威武,人靠钱说话才有底气,语气霸道,人有枪,说话就呛人,像是随时准备拼命,不敢惹。

刘保长做到这个位置,也很不容易,诀窍就是审时度势,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一样的道理。他答应下来,就没有不成功的。

当然,上贡还是及时的,在大姑爷奉上金条之后,刘保长就用金条疏通了关系,抓兵的人放了才明,名义是自愿捐助大洋一百块作为军费,这个说得过去,如果想要在台面上留下来,就必须在台面上设计好说辞。

这样,公家得到一百块大洋,办事的主管得到五根金条,保住了才明,才明才有今天。

他感到他的生命的延续,到了世平这里,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局。即便突然离世,也没什么可惜的,本来自己的命,在那一年就该终结的,不知道在哪里,但一定会死。

大姑爷先拿的金条给刘保长,等那一拨壮丁走了之后,才明留下来,他的爹妈就给了大姑爷六根金条,五根是还大姑爷的,第六根是给大姑爷的犒赏,让他去感谢刘保长还有相关的人。这样一来,大姑爷救才明的事就告一段落,完美收官。

他没有从军的经历,差一点就有了,不过不后悔,他很清醒,在人间少有的人能够保持清醒,他知道有权的人绝对不会轻易交权,一旦交权,就没了进钱的渠道,交权之后,还有生命危险,面临被清算被审判甚至上绞刑架,一旦交权,就不再有任何价值,四面楚歌,以前得罪过的人都会来反扑,所以就有了千刀万剐。哪怕以前是大英雄,也难逃厄运。

他看清楚人心的本质,一切都豁然开朗,知道他来人间一趟,来时一人哭,众人笑,走时一人笑,众人哭。

他不过是来人间完成使命,然后再慷慨赴死,死不可怕,来自一粒灰尘,回归一粒灰尘,生命如此脆弱,经不起风轻轻一吹,就被抛撒在地角天涯,所以说,何处青山无白骨,哪里黄土不埋人?

既然已经像狗那样完成任务,人也可以走了,再无牵挂,后代的人生如何度过,或者重复,或者开拓新领域,踏上新征程,都和他无关,或好或坏,或哭或笑,他也无法管,无力管,无心管,因他操心天下人,天下人谁记得他?人过好自己一生就好,有福就走全生,无福就走半生,大多数只能看到一半让人喜乐的风景,没有谁从生到死都一路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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