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尸园
霍砚庭醒来时刚过正午。
的确如姜沫所说，药效只有两三个小时。
药效过了，他便醒来，之后和平常无异。
男人缓缓起身，神色阴鸷，双眸沉的仿佛能递出水来。
当看到茶几上放的一些药包，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霍砚庭两步走过去拿起上面的纸条看了一眼。
是药物的具体配比和吃药方式。
上面清秀的字迹看的他牙齿都快咬碎了。
“你倒是想的周到！”
男人猛地把药包全部扔到地上，可几秒过后又心疼的弯下腰一个个去捡起。
这些都是姜沫给他的，他哪里舍得弄坏呢。
霍砚庭揉了揉眉心，拨出一串号码。
“砚庭哥？”陆微的声音有些疑惑：“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霍砚庭声音沉冷：“准备一下，我打算过去。”
陆微惊的不轻：“你要来这儿做什么？这里现在到处都是战乱，很危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还是别过来了，不然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我怎么跟霍爷爷交代啊？”
霍砚庭耐心所剩无几，他怎么敢让姜沫一个人去涉险。
他承担不了失去他的后果。
“你不要管这么多，帮我安排好。”霍砚庭再次说道。
陆微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嫂子……”
霍砚庭打断她：“去那边再说。”
陆微低声说了句：“好。”
电话挂断，霍砚庭一刻也不敢耽搁，起身出了壑园。—
彼时另外一端的大洋彼岸，时间和华国差了好几个小时。
暮色四合时分，姜沫站在铸铁大门前，仰头望着门楣上已经有些褪色的家徽，一朵盛放的曼陀罗缠绕着骷髅，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暗红的光泽。
五年了，她终于回到了这片属于她的领地。
＂尸园＂——这个令北美地下世界闻风丧胆的名字，在普通人眼中不过是一片占地千亩的私人墓园。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片土地下埋藏的不只是尸体，还有一个古老家族积累了数百年的权势与秘密。
姜沫伸手推开侧边的小门，铁门发出沉重的呻吟。
踏入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青草与古老石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这是记忆中的味道。
尸园比她记忆中更加壮丽了。
暮色中，无数墓碑如同沉默的士兵整齐排列，延伸至视野尽头。
每一块墓碑都由最好的大理石雕刻而成，在专业园艺师的打理下，墓碑间点缀着四季常开的花。
在黄昏中散发着幽香。
远处的小教堂尖顶刺破天际，彩绘玻璃窗反射着最后的天光。
＂谁在那里？＂一个沙哑警惕的声音从主道旁的守墓人小屋传来。
姜沫转身，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门廊阴影中走出。
常叔老了，她心想。
五年前离开时，他的头发只是花白，如今已全白如雪，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岁月用刻刀加深了几分。
但他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此刻正死死盯着她，浑浊的瞳孔剧烈颤抖。
＂常叔。＂她轻声唤道，声音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隧道。
老人手中的煤油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玻璃罩碎裂，火苗在草地上挣扎了几下便熄灭了。
他踉跄后退两步，扶住门框才没有跌倒。
＂不……不可能……＂常叔的声音支离破碎，＂小姐？是……是你吗？＂
姜沫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门廊灯光下。
她朝常叔笑道：＂是我，我回来了。＂
常叔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泪水瞬间充盈了他深陷的眼窝。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又在即将触碰到姜沫衣袖时猛地缩回，仿佛害怕眼前只是个一触即散的幻影。
＂五年，整整五年都没有见过您了。＂老人哽咽着，＂我以为您永远不会回来了。＂
姜沫感到喉咙发紧。她向前一步，主动握住老人颤抖的手：＂常叔，好久不见。＂
这简单的五个字击碎了老人最后的克制。
常叔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他粗糙的手紧紧攥住姜沫的手指，仿佛害怕她再次消失。
＂小姐，小姐啊……＂他反复念叨着，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您终于舍得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姜沫任由老人发泄着情绪，直到他的啜泣渐渐平息。
常叔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急忙拉着姜沫往屋里走。
＂您一定饿了，常叔这就给您做饭去！＂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细，＂厨房里还有您最爱吃的松茸，我每年都晒新的，就等着您回来……＂
小屋内部比外观宽敞得多，布置简单却整洁。
壁炉上方挂着姜沫十三岁时的肖像画，画框一尘不染。
姜沫注意到茶几上的财经杂志是当天的，旁边摆着一副老花镜和一杯已经凉了的茶。
＂您先坐着歇会儿！＂常叔手忙脚乱地系上围裙，＂我这就去做饭。米是现成的，菜园子里有新鲜蔬菜，您想吃什么都有。＂
姜沫在熟悉的扶手椅上坐下，看着老人像只忙碌的蜜蜂般在厨房里穿梭。
常叔的背更驼了，动作也不如从前利索，但他坚持不要任何帮助。
＂小姐回家第一顿饭，必须由我亲自做！＂他固执地说。
厨房很快传来食材下锅的滋滋声和诱人的香气。姜沫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的每一处细节都保持着五年前的样子。
书架上的书按照她习惯的顺序排列，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野花，甚至她曾经用过的那只茶杯也依然放在原来的位置，好像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一会儿。
＂您走后，我每天都打扫您的房间。＂常叔一边翻炒锅里的菜一边说，声音因为油烟而略微提高，＂每周换床单，每月晒被子。我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姜沫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离开时没有告别，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
这些年她刻意切断了一切联系，却没想到有人如此执着地等待着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姜沫想起自己八岁那年，第一次被带到尸园的地下墓穴，面对排列整齐的古老棺椁吓得大哭。
是常叔抱着她，轻声解释这些沉睡者都是家族的守护者，会永远保护宋家的血脉。
一道道家常菜摆上餐桌，腊肉炒松茸、清炒时蔬、蘑菇汤和刚蒸好的米饭。
简单却充满心意，都是姜沫记忆中的味道。
＂吃吧，趁热吃。＂常叔坐在对面，自己却不动筷子，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姜沫，好像要把五年的空缺一次性补回来。
姜沫夹起一筷子松茸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瞬间激活了味蕾的记忆。
＂好吃。＂她轻声说，看到老人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的喜悦。
＂您瘦了。＂常叔心疼地说，＂在外面一定没好好吃饭，这次回来就多住些日子，老常天天给您做好吃的补补。＂
这些年他也感觉到姜沫变了许多，从前连家那小子在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吃饭还显得热闹些，如今这么多年都只剩下他自己，清冷了许多。
现在小姐又回来了，他多希望他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陪陪他这个老人家也好。
可是当年做错事的是他，现下小姐肯再次回来看他，常叔哪里还敢要求那么多。
姜沫没有回应这个期待，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常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饭后，常叔坚持不让姜沫帮忙收拾，自己麻利地洗好碗筷。
当他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时，发现姜沫站在窗前，望着夜幕下延伸至远方的墓园。
＂常叔。＂她没有回头，＂我需要借用一下尸园的势力。＂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释然的微笑。＂小姐，这本来就是您的尸园，说什么借用呢。＂
他走到一个古老的橡木柜前，从怀中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柜门取出一只黑檀木匣。
木匣被恭敬地放在姜沫面前的茶几上。
常叔用另一把更小的银钥匙打开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骨制印章和一本皮质名册。
＂这本来就是您的东西，是宋家的东西，尽管您不是宋家的人，但夫人一直把您当成亲生的女儿，她临走之际嘱咐我在您需要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交给您。＂常叔看着姜沫，一字一句的说，“您就放心的用。”
姜沫轻轻抚摸着骨印，这是控制尸园势力信物，也是宋家权力的象征。
她抬头看向常叔：＂你不问我为什么要用？＂
老人摇摇头，眼中满是坚定：＂老常只是个守墓人，不懂那些大事。只知道小姐是尸园唯一的主人，您要做什么都有您的道理。＂
姜沫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心头。
在这个充满算计的世界里，常叔的忠诚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
她小心地收起骨印和名册，突然问道：＂这些年……有人来找过我吗？＂
常叔的表情变得复杂：＂有，很多，有些我打发走了，有些……不得不让他们留下点纪念。＂
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狰狞的疤痕。
姜沫的眼神骤然变冷，但常叔连忙摆手：＂都是小伤，不碍事。
重要的是，尸园和里面的秘密都守住了，完整地等您回来。＂
夜色渐深，屋外的墓园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晕。
姜沫站在窗前，感受着权力重新回到手中的重量。
她转头看向常叔：“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尸园关闭，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常叔连忙点头：“是，小姐。”
常叔隐约觉得小姐是打算做什么事，但是又不好深问。
无论小姐做什么总有她的理由，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无需多问。
姜沫又看向常叔，低声道：“常叔，这几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常叔忙道：“这么些年我日夜盼着您回来，我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只要您还用得着我，就尽管吩咐。”
姜沫深吸一口气，淡笑道：“这次的事比较危险，如果有什么意外，您可以不用再等我了。”
“不用再等您？”常叔大惊失色，隐约觉得今晚的姜沫很不一般，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
见姜沫没说话，他有些慌张的追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沫说：：“我已经查到了当年爆炸案的线索。”
“什么？”常叔脸色顿时一变：“你居然查到了？”
“嗯。”姜沫点了点头：“现在是时候该解决了。”
常叔没再出声，沉默的低下了头。
他明白姜沫为了找寻当年的真相付出了多少，又查了多长的时间。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爆炸案的真相早就成了她心里的执念，如今好不容易查到线索，一定会追查到底，哪怕前路再危险，姜沫也不可能放弃。
所以常叔没有劝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姜沫一眼，说了声：“好，小姐您放心，您交代我的，我一定为您办好。”
“谢谢您。”姜沫转过头看向常叔，轻声说：“常叔，我的房间安排好了吗。”
常叔：“当然了，还是从前那间。”
“没变过吗？”姜沫缓缓出声。
常叔说：“当然没有，小姐的房间一直都留着，这里也没有别人，平常只有我一个老头子守在这里而已。”
姜沫说了声“好”便转身离开。
常叔在她身后看了许久，直到那道纤细的背影完全消失，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抬起手擦去眼角的那滴泪。
一晃过去这么多年，重新见面，没想到不光是自己老了，连小姐也长大了不少。
他却仿佛还困在夫人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也没有这么多恩怨，小姐起码还真心的笑过。
可如今，小姐倒是如夫人所愿变得成熟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却再也看不见真切的笑容了。
常叔最终长长的叹了声气，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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