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羽翼折半
忽觉手心一片冰凉,低头望去,竟然满手血污。血水太过浓厚,顺着指间的缝隙不住的留下来。我心中无比震惊,大骇之下脑中一片空白。我根本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一梦醒来之后,眼前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光景,为什么我会满手鲜血?我看向我的身上,衣衫已然碎裂,破败不堪,上面仍旧有浸染的血污,以及火焰撩烧过的痕迹。然而,我却不觉身上哪里受伤,并无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我呢喃着,难以置信。
“玄汐,你醒了。”耳边有个微弱但熟悉的声音这样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的望过去,心里又是猛地一沉。在我眼中向来所向披靡的流平师兄,此刻正虚弱的坐在地上,背后靠着枯败的枝干,显得很是狼狈。见我望来,他冲我淡淡一笑。
“师兄?”我见他这幅模样心中着急,身子一动就要过去。然而刚一用力,腰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霎时间激得我脸色惨白,汗珠一个劲儿不住的往下滚。奇怪,我暗暗心惊。也是这下意识的一下才让我恍然意识到,我此刻竟然也是跌坐在地上的。我继而环顾四周,除了血污以及被烧烤过的大地之外,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枯败的树枝以及残留着还在挣扎的火苗。一切都是那么不寻常。这并不是我们刚刚进入的那个结界,而是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片树林里。
“咳咳,玄汐,别乱动。”流平语气还是轻轻的对我说,然而他笑得很虚弱,却让人有安心下来的感觉。我望腰上看去,只看到血浸透了衣袍,却看不到究竟伤成什么样。勉励运息查看了一番,才知似乎是被利器所伤,由右侧肋骨一路划下直至左侧后腰。并不十分严重,然而却很好的限制了我的行动,让我无法动弹。更让我惊骇的是,我的丹田中只剩下少得可怜的内息供我使用。
“虽然,我们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却还是让那东西给逃了。”流平说,我心中狠狠一跳。浑沌!
“……师兄,发生了什么,我有些不大记得了。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你全都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只能记得模糊的一点。”
“唉,这也难怪。”流平一叹气。我本来还在担心这个谎会被拆穿,但是听了流平的讲述之后,却发现失忆是最好的解释。
流平说:“我们寻到封印浑沌的这一处,人心本就不齐。加上浑沌之力,难免让人各自心怀鬼胎。本来想着,先动手解决了封印的事,其他一切自然迎刃而解。不想突然洞中星芒大盛,由扎眼的白芒瞬息变成妖异的诡红,迫得人睁不开眼。待得回过神来,面前浑沌已然现世。”
“浑沌一现,受其力所逼,众人顿时慌作一团。混乱之下,清同三师父本着舍己为人的精神,当即盘膝诵咒。然而毕竟除法善师父外,其他两个小师父修为尚浅,资历也不深,畏惧之心乱了心神,最后竟落得个经脉尽断之果。唉……”
“辰师辰泽两人一向不和,借机厮杀起来,辰碧一双镰刀舞舞生风。天隐的三人倒是当机立断,立刻排开列阵攻其左右。你腰上这一击正是被浑沌骤然出手打伤的。然而刀光剑影之后,浑沌突然发难。它虽无五官,然而却不知从何处喷出熊熊烈焰,将这周遭一切都焚毁殆尽。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眼前的这幅景象了。”
我明白过来,若我毫发无损,则势必引起旁人怀疑。但是伤我又不能太过,所以才有了腰上这一不重不轻的伤势,目的只在让我无慧行动。
爬起来运功调息,几个周天之后,稍感舒适,这才睁开眼来重新打量。场面看上去十分惨烈,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我和受伤较轻的流偌师兄收拾了一下战场,清点人数,结果非常令人难以接受。
我们这一行十二人中,伤亡各近乎一半。这一役殒命的,清同门慧空慧行两位小师父,因为内斗而没能躲开浑沌最后一击的辰泽和辰师,以及天隐的怀瞳,这是让我们最没有想到的。而我和流偌流平师兄,虽然受了不轻的伤,然而比起来却算得上是安然无恙。
损失不可谓不惨重,让人瞠目结舌。除了两位师父是修为不济而亡的,其他人都是被烈火生生焚烧而死。然而那火焰太过猛烈,挨上即刻便散了骨血,只留下满地灰烬。照此来看,应当是没经历太多的痛苦,算是唯一的欣慰了吧。
我们仅存下来的几个人,将这些殉难的道友就此埋葬,让他们从此长眠,再不用考虑这些纷争,祈祷着来世能托个太平的人家。听说怀瞳将死之时,曾将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说给了怀诗听。原来,他自小就喜欢怀诗,这份情谊一直被他藏在心底里,默默的守护着。他不求能够和怀诗在一起,可是,只要能够看到她的身影,就足够了。
然而人之将死,有愿未终。怀瞳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个秘密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说了出来。
他说,我本不应该说这些出来,徒增你伤心。
他说,我本应带着这个秘密长眠于地下,不惹你眷恋。
他说,可我还是有些自私的,自私的想要你记住我,用这样的方式。我很卑鄙呢……
怀瞳,这个不声不响沉默寡言的人,这个内敛到同怀诗多说一句话就要脸红的人,这个身手不凡却稳重深沉的人,如今,为了保护他深爱的女子,不顾一切,承受了浑沌致命的攻击,终于,如落叶般陨落。
怀诗这个有些害羞的女子,在收到了怀瞳的这一番弥留表白,早已泣不成声。怀诗没有言语,只是一直默默的握紧了他的手,直到这手失去了力气。
法善受了重伤,内息全乱,半月之内不可动气。辰碧当胸收了一击,所幸一双巨镰阻了一阻才捡回了条小命。流平流偌两人双剑合璧,剑影之下织出层层光影,虽然不敌但至少不会受创。加上怀英的辅佐,三人配合得极为默契。既然浑沌已经出世,纵然不是它的对手,可是能给它造成一些伤害也是好的。但是就在堪堪平手之际,不知从什么地方射来一把快而利的石子,叮咚打在三人各处大穴上,瞬间将三人的行动力减半,手足俱软。就这么一个疏忽的空当,浑沌得闲,引发了滔天大火,然后绝尘而去。
所以现在看来,只有我受伤最轻,仅腰上一条伤痕而已。我的情况并没有流平描述的要那样严重,就真的仅仅是一道不轻不重的伤痕而已。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什么都不能说。令我最在意的,反而是拿一把石子。暗中的阻挠,显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但却想要浑沌逃脱。是它的同伴吧,我想,自知抵不过这些人,所以用迂回的办法。
“为今之计,只好停留在此地,等伤势稍好之后再出发了。”流平说。
“留在此地?是指这山林间,还是落枫镇?”
“……若是回到落枫镇,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吧。”
“如果不回去,我们在这荒郊野外的倒也不是无法生存。只是……终归是要知会一声赵伯,免得他在渡塘口等着。”我说。
“嗯,也好。那……”流平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仅存的这么几个人,又看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心里一叹气,“师兄,我去吧。”虽然他们都不知晓,但浑沌确实是我放出来的,他们之所以会受这些上,也是拜我所赐。何况现在还能动弹的,又不会让人看出异样的,也就只剩下我了。
流平只是稍微皱了下眉,但是没有反驳。因为他虽然觉得,让我这么一个同样挂了彩的师弟去不太稳便,但也只能这样做。于是点点头,嘱咐我万事小心。
其实已经没什么可小心的了,浑沌都已经走了,这里有点修为的妖怪也都跟着它走远,剩下的都是些虾兵蟹将,就算是法善那样的重伤都能随便一掌拍死。不过流平不知道,他担心会有受浑沌之力衍生的怪物还在这里兴风作浪。
我领了“圣旨”一溜烟儿的跑到渡鹤塘塘口,赵老伯果然还在塘边的小木屋里面,哼着小曲,全然不知道刚刚山坳里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血腥,总是要离平民百姓很远很远。我整整衣衫,让它们更无懈可击,然后叩响了小木屋的门。
“谁呀?”屋子里传来赵老伯年迈却精神的声音,随之是“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赵老伯褶皱的脸。
“诶呀,是你啊。”他显得很热情,虽然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他却知道,我是帮了他们镇子的,那十二个人中的一个。
“嗯,赵老伯。”我笑着回他。
“嗯?怎么只有你一个,不见其他人?”赵老伯伸着脖子望了望我身后,奇怪的说道。
“哦,赵老伯,我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个事儿的。”
“诶呀什么事儿,进来再说,来来来!”
“哦,不了不了,我说完就走。”赶紧拒绝掉他拼命将我向屋子里拽的手,这一挣扎微微牵动了腰上的伤口,疼得我忍不住微微抽气。“咳咳,是这样的。”赶紧用说话掩饰过去,我接着道:“刚刚我们已经动手解决了渡鹤塘口阴风下雨,怪异漩涡的事情,想来现在那漩涡应该已经没有了。虽然眼下天还没有晴,不过过几日后,就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嗯……我们商量后决定,直接启程赶往下一处。这里已经恢复了正常,赵老伯您也可以尽早回家去。麻烦您转告村民们,以后来往这里便可不必担惊受怕。”
“嗯?你,你是说,这里的妖怪被你们打跑了?”赵老伯倏的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是吃惊的样子。
“呃,是、是啊……”
“诶呀!”赵老伯一个箭步窜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很是激动的不住抖啊抖。“如此说来,那你们可是我们落枫镇的大恩人了!不行,绝对不能让你们就这么走了!你们必须要跟我一起回去,村民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高兴死了!对,就这么办!”赵老伯两手死死的拽着我,生怕我跑了。“快,你带我上山,找你那几个道友去。我一定要把你们都劝下来,好好接受我们的谢意!”
“啊,赵老伯,真的不必了,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了……诶?赵老伯你这是干什么?诶您不要撕我的衣服啊!您再这样我可要喊非礼了……”
“……你当真不去?”
一番激烈的撕扯之后,赵老伯终于停止他硬拖着我走的动作。我穿着粗气,大汗淋漓的看着他,很是坚决的摇头。赵老伯看上去挺瘦弱的一个小老头,不知道是他力气真的太大还是我浑身无力挣脱不开,总之是挣扎好久都没法摆脱他拽着我衣领子要拖着我往前走的冲动。搞得现在一副好像他要把我带到荒郊野外做……的事一样。
……我是个男人,而且我的喜好正常。
他盯了我的眼睛好久好久,盯到我背脊一片发凉,他才放弃。长叹一声道:“唉……好吧,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你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自然是不能跟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比的了。”
“诶?老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你回去吧,道友还等着呢。我呢,就回去过我的小日子去。你们什么时候办完事回来,可别忘了到咱们落枫镇来。到时候,可不许再推脱了啊!”
“……好,一定。”
“好吧,那我小老儿就先走了。”
我送赵老伯上了他那条有些破旧的小船,看着他甩开绳子将船划到水里面去。风平浪静。仰头忘了一下天空,雨已经止了,阴霾和迷雾也开始逐渐散去。不出三日,必定晴空万里。那些赵老伯小时候看到的,他期待着能够重见的绿草如茵、渡鹤绵里的画面,就会出现了。有时候,我很希望能够过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驾一叶扁舟,舟上置酒,泛舟垂钓,好不惬意。
待得赵老伯的小舟行得远了一些,我看看没有什么问题,正准备转身离去。然而舟上的赵老伯突然冲着我,跪拜在舟上对我遥遥施了一个大礼。我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去扶。然而他已经走远,我着急又用不上力,只能眼看着他跪拜在船上,小船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后来想一想,我就释然了。因为如果换做是我,别人将我的家园恢复成原样,无论如何我都要感激他的。
我摸摸后腰,果然一片湿热。虽然我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污血也尽量弄干净了,可还是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难为赵老伯刚刚没有察觉。但是那一番拉扯下来,牵动了伤口,这功夫已经疼了上来。我捂着腰,龇牙咧嘴的往回走。这老头儿,当真是太热情了,热情得差点要了我的命。
回去同流平说了这些,他略一沉吟,道:“赵老伯说得有理,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去一趟镇子吧,也算给事情一个圆满的交代。对了玄汐,你走的这么会儿功夫,云乘很不安分,看样子很是急切的想要去寻你。”
云乘是被我们打死的那大家伙的幼崽,被我阻拦怀英赶尽杀绝留下后,怕麻烦,就一直放到了流平的乾坤袋里,一直到刚刚跟浑沌的激战过后。这功夫流平若是不说,我都几乎要把它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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