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弃徒渊纹
“云乘，怎么啦？”
云乘两只小爪子打在我的手上，黑黝黝的眸子水灵灵一眨不眨的望着我，很无辜的模样。它吧嗒吧嗒小嘴，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我一口。仿佛是为了确认还是不是我的味道一般，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它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惬意，一直用脸上的容貌蹭我的手，以示亲昵。
“咪咪，喵~”
它咿咿呀呀的想要表达什么，眼神无辜又担忧。
“咪喵，喵！”
“它这么着急的样子，是想表达什么呢？”一旁的流平看着它这样说道。流平眼底里满是温柔和宠溺的神色，看来对这个小家伙甚是喜爱，虽然它有一个暴戾的母亲，可是丝毫不影响它自身的善良和纯真。
“大概……是说些担心惶恐的话吧。虽然它刚刚一直在乾坤袋里，但是浑沌的力量，它还是感受到了的吧。”
流平对这个答案表示认同。
其实我读懂了云乘的话，因为我在它说第二遍的时候，差异的发现我居然能够听得懂它要说些什么。
云乘说：为什么刚刚那么危险的时候，要把我放在那个袋子的空间里面？我也可以帮上忙的啊，虽然我很小。
云乘说：下一次有危险的时候，一定不要把我遗忘。虽然我能力有限，可是我能够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我也是很有用的！
云乘说：还好你没事，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这个小东西为什么这么依赖我，而不是去找一个更强大的人做它的同伴，它的保护者。可是从它告诉我这些话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的，用力的保护好这个小小的生灵。因为它是那么可爱，执拗的可爱着。这样的它，我不忍心，也不允许它受到一丝的伤害。
由于浑沌的离开，山间恢复了祥和。可任意采摘的蔬果、药材，已然被烧好能够直接生火用的木头。所以，我们决定哪里都不去，也不转移，就直接在这么一片战场狼藉的地方落脚。当然，还是会简单拾掇一下的。
对伤员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受轻伤的人去采集了食材，大家各自分工的准备，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烤肉就弄好了，以及一锅鱼汤。锅碗和调料，是我从赵老伯的小木屋里翻出来的，不是很多，但是绝对够用个两三天。嗯，对于这一点顺手牵羊，流偌拍拍我肩膀，给了我一个“同道中人”的眼神。
众人围在火光旁用餐，简单的野外生存。每个人都是默默不言，经过了刚刚那么一场生离死别后，心情都有些低落。仅仅是一个浑沌，就已经牺牲掉那么多人。接下来的路，以及那个凶兽梼杌，又该如何去应对？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些犯糊涂，但是我又想，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修为差一些的，大概都死光了。所以接下来的路，没有那么多人的累赘，反而应该更好走一些。
吃着吃着，怀诗突然抱着碗不动了。她捧着碗，脸深深的埋在里面，肩膀微微的颤抖。众人一愣，想了想，对视一眼，又都默默低下头去。所有人都知道怀诗哭泣是为了什么。那个本能够逃命活下来的人，为了她，不惜牺牲自己，只是为了心中那一份得不到却可以遥望着的美好。
其实得不到的遗憾，才是最美好的吧。
但是我却觉得，怀瞳做的事都是对的，唯独在死前没有将这个秘密随着他的离去而埋葬，是个最大的错误。死是件很容易的事，一了百了，全无牵挂。可是却让活着的人多了愧疚，多了怀念，不能安生。如果怀瞳直到最后都没有表明心意，那么他之于怀诗，就只是个有些沉默但很细心的师兄而已。日后怀诗想起他，心中会有些惆怅，但却是美好的。可是现在，怀诗一想到他，就是满心的痛楚。她甚至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觉怀英的心意，为什么不肯去用心感受一下就在自己身边的幸福。如果早一些知道，早已些给他回应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局面，会不会就不必天人永隔。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错在，不应该让怀英喜欢上自己。
看，其实人心就是这么的不满足。在拥有了可以想念的人之后，还要在最后的一刻，用这样的方式，让活着的人永远被折磨着记住逝去的人。
用这样的方法被铭记，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徒增伤悲罢了。
这一天过得很糟糕，要多糟糕有多糟糕。晚上围着篝火各种休息，有人已然睡下了，有几个还在运功疗伤。在这个月色如水的晚上，我却在发呆。
流平正巧运功完毕，刚要准备休息一下，就看我百无聊赖的拿着枯枝发呆，以为发生什么事。“玄汐，怎生还不安歇？”
“哦。”我回过神来，“睡不着。”
“……怎么了？”
“没事。”我摇摇头。“只是觉得，人这一辈子，何其短暂。明明刚才还在身边欢笑交谈的人，下一刻就离自己远去，化为灰烬。生命……有时候真的渺小得不值一提。”
流平也跟着沉默了片刻，忽而一笑。“虽然对活着的人不公平，可是，这才是我们为之不懈生存的意义啊。正是因为逝者的远离，才更让我们认识到生命的可贵，才更让我们带着他们的延续更好的生活下去。死，是最快，也是最懦弱的解脱。”
我一笑，不再言语。我知道流平误会了我沉默不快的原因。其实我根本没有为了那些死去的人觉得难过或是低落，相反还有一些庆幸。因为终于摆脱了这些累赘。当我发现自己如此冷血，对他们的死完全不在意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女子。以及她告诉我的，只有解开最后一个封印，四大凶兽都降临这世上，才会有重见的一天。我只想着自己，别人的生死磨难，与我没什么关系。这是我的自私。
这世界上，只要是生存着的，无论是人还是走兽，都有私心，都是自私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利用人利用任何可以和值得利用的东西。人心丑陋，人性本恶。
“早些歇息吧，”
“嗯，没关系，今晚我来守夜就好。”
“……也好。”
想了想，流平应允了。他没有理由不同意，因为这些人中，只有我无甚大碍。况且这荒郊野岭的也的确需要人守夜，遇到突发情况也好有个照应。他不知道的是，我的确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望着天空中的那一轮圆月，盯了好久才蓦然发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月亮很圆。行了想，似乎今天并不是十五。再定睛望去，那圆月的外边，似乎又若隐若现的血红色，藏匿在夜色里不大显眼，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绝对不会发觉的。
我心中一动，是因为四凶兽渐渐聚齐，所以才有如此异象吗？如果我猜测得没有错，穷奇、饕餮、浑沌，这三只此刻应该自行找地方去补充精力了。此刻的它们刚刚从束缚中逃脱，灵力消耗得太大，很是虚弱。尤其是浑沌，这样的出世法，让本就不多的灵力更加消耗殆尽，油尽灯枯。如果不是那一把不知是谁暗中相助的石子撒过来，只怕会弄个两败俱伤的场面出来也说不定。
不过究竟会是谁呢，是谁竟然会希望凶兽出世？我想不明白。
有些无聊的慢慢打量着已经歇息了的其他人，一个一个查过去，蓦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我心中大震，不知何时，流偌师兄不见了。他什么时候不见得，怎么不见的，我全都不知道。我下意识的就要去叫醒流平，却在这个念头刚刚萌生的瞬间就死死的扼住了。
黑夜是我的天地，我就是这一切的王者。合衣而坐，静下心来，慢慢的让自己进入冥想。六识开始明晰，周遭的一切开始慢慢的扩大，所有的声响和隐藏在这黑夜之中的气息，都一点一点的呈现在我耳边。脑海中开始浮现万物悉悉索索的画面，走过的痕迹，留下的气味，都无法逃脱掉我的追捕。
心中默念着流偌的名字，想象着他的脸。神识从躯壳中分离，开始搜寻有关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在这里很浓郁，说明刚离开不久，而且并未走远。果然不出我所料，距这里近百米之外的地方，出现了他的气息。
确定好位置，我睁开眼睛，决定独自去寻他。我很想知道，这么晚了，流偌又受了伤，他一个人想要去干什么。而且让我有些挂心的事，他的周围，不止有他一个人的气息。想了想，决定不惊动任何一个人。
敛了气息将自己逐渐容于夜幕之中，纵然我从任何一个醒着的人身边走过，他们都不会注意到我。并不是我会什么隐身之术，而是利用光线和角度，以及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蔽起来，和四周融为一体，即便我就面对面的和人站着，他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这听上去，有些像是天隐门的鬼步，然而这却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得天独厚。唯一的缺点是，它只能使用在夜晚，有月光的时候。我把它叫做“融身入影”。
轻轻地，不发出一丁点声响，我顺着追查到的气息跟了过去。
气息越来越浓，在十米之外的低矮树丛里，我停下了身形，藏匿其中。这样静下来之后，耳边开始响起流偌的声音。
“……让你来的？”
“呵，流偌师兄，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的，你觉得还能是谁？”
听到与流偌对话的那个人的声音，我心中猛地一惊。那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被掌门师父逐出师门的弟子，渊纹！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看这个样子，他似乎早就已经来此多时。对于这连日以来发生的事，他是不是全都知晓？而现在，他又为什么在这深夜静谧里和流偌单独见面？有什么是我们不能被允许听到的吗？流偌师兄呢？他又有什么样的缘由需要单独和渊纹会面？
一时之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都在嗡嗡的不住流窜。瞬间袭来的想法太多，以至于我不知道应该去认真的思考哪一个的可能性。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两人的声音再度传来。
“哼，你这样做，也不怕天打雷劈！”
“别这么说。等到你收到好处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天打雷劈是个慑人的玩意儿了。说不定，你还可以从中受益哦。”
“……你当真有办法？”
“不是我有，是那个人有。”
“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帮我完成就可以了。并且，我的存在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你明白的。”
流偌点点头，表示答允。“我要回去了，别忘了你的承诺。”
“这是自然。”渊纹点头，目光含笑，有些得意。
流偌满怀心事的走开，我心中却疑虑重重。看起来，似乎是渊纹为了什么目的在背后偷偷跟上了我们，但是他是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我蓦然想起掌门临行前说的话，若是有人出手阻挠，格杀勿论。会不会暗中指的就是渊纹？想到这里，我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流偌不经意间发现了渊纹，或者说，是渊纹选择了让流偌知道他的存在。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两个人都接上了头。按理说，流偌虽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靠不住的模样，可是应该不会跟渊纹同流合污。所以，他发现渊纹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又想到流平说的那一把石子，现在联想起来，那精准凌厉的手法，除了渊纹别无他人。
渊纹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我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看流偌最后的样子，是对渊纹开出的条件的妥协。是什么，能够让流偌都屈服，对渊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是我，我处在流偌的位置上，又是什么能够让本来意志坚定的我开始强烈的动摇最终妥协呢？
在流偌转身的那一刻，我很想就这么拔腿追上前去，用力拧过他的身子问个明白。可是我没有。我本应该在第一时间冲上去将渊纹擒拿，不让他做后续的事，也算对掌门有个交代。可是我也没有。我不知道，是我的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去追谁而让我驻留原地，还是因为我内心里不愿意得到任何一个答案而无法移步。
总之，我再一次的怯弱了。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终于找回一点自己的意识。但是现在，做什么都完了。我无法追上渊纹问他究竟想干什么，也不能回去后揪着流偌的衣领问他和渊纹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什么都做不了。
整理了自己，我开始往回走。路上，我有些低沉。我再一次自私的，让自己免于危险。回到篝火旁，流偌正靠在火堆边上，拿着枯枝将火挑得高一些。黑夜里任何相声都会被无尽的扩大，哪怕只有一点点。所以当我脚下不小心踩到一节枯木的时候，一直看向火光的流偌转过了头。
“你回来啦。”他笑，和善依旧，却已经令我看不到他的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刚刚他侧着脸对我，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一般隐于阴影之中。半俺半明的脸呈现在我面前，多了几分诡异。他虽然目光是看着跳跃的火光的，可是明显的带着心事，目光有些呆滞。我知道，他是为了刚才渊纹提出的条件和答允的事。
我看了他几眼，也小声回：“嗯。”
“你去了哪里？”
“哦……”我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有直接问出来。“去方便一下。”
“哦，这样。”他笑笑，不再多言，又转过头去拨弄篝火。
其实我想，他刚刚问那句话的意思，最想知道的，就是我去干吗了，有没有看到他和渊纹在一起，有诶有听到些什么。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陪他一起看火光。我们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就这么一直坐了好久。
“师兄。”我开口，“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有一份诱惑特别大的事摆在你面前，前提是以整个苍生为代价，你会不会接受？”
“当然不会啊，一个小小的心愿，怎么值得用天下所有人的性命去换呢？”流偌回答得不假思索，让我觉得刚刚那个他不过是我的幻觉，流偌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流偌。
在这一刻，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假设。会不会，是流偌故意给渊纹一个机会，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能做成什么。说不定，这就是设下的一个陷阱。
想到这里，我接着问：“那如果，你得到了这份力量之后，却能够将牺牲掉的所有人都拯救过来呢？你会去得到吗？”
“嗯……你说的这个真的很诱人。我想想啊，为了得到这个力量，就要牺牲掉所有的人，可是一旦得到这个力量，又能够拯救所有为这力量牺牲的人。听上去很有诱惑力啊，是个人都会动摇的吧，嗯？”他认真的想了想之后，笑着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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