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花样测试（下）
眼见着点点绿意开始枝繁叶茂，生芽抽枝，一派生机盎然，与对面死灰的腐朽行程鲜明的对比。眼看着一朵一朵的芽孢繁荣生长，然而女鬼眼中蒙上恨意。她突然将双臂奋力平平展开，仰面长啸直将身子仰得僵硬，口中凄厉呼啸，双瞳由浑浊的白渐渐染上嗜血的颜色，赤红的瞳孔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怒号着，周身戾气暴涨，爆发着袭向“粽子”，沿着她的黑发。“粽子”的绿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果然阻了一阻，可还是顽强着不肯屈服。他的绿芽一片一片的繁衍绽放，又成片成片的枯萎凋零，簌簌而落，无比萧条凄凉，不多时就在“粽子”脚下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枯枝败叶。可是“粽子”依旧没有放弃，即便是这样惨烈的损失，看着都让人心疼，可是仍旧不断的又新芽抽出。
金不换忍不住拿眼睛偷瞄汐，看他仍旧是那么一副淡然的模样，那把绸扇又被拿出来烦人的摇啊摇，唇弯又带了一弯弧度。金不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汐拿着把扇子来回摇。他每次这么一摇，就代表了他没什么好担心的，甚至可以说，结果已经注定了。说不上来为什么，一看到汐胸有成竹执掌大权的模样，金不换心里就一阵不爽。
他看向场中，明明那个小跟班可就要死了诶！他这个做主人的反倒不着急，就这么摇扇子，是说明小跟班一定会赢？可是他金不换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来究竟怎么个赢法，怎么看都是小跟班落了下风，就快死了！
女鬼本来是沾沾自喜的，她看着自己的杰作，被缚着的“粽子”在拼了命的挣扎，可是仍旧挣脱不开她的禁锢。她很高兴。她最高兴的，就是看到她的猎物在她的牢笼里面拼命挣扎的模样，这让她的心里有莫名的满足。只要缠发里的小东西被炼化了，那么他的修为就可以为己用。她已经不知道用缠发吸收了多少生灵的精气了，每一次都有补益。这个小东西的修为不错，只要吃了他，自己可就……嘿嘿！
然而过了这么久，“粽子”仍旧没有丝毫的虚弱现象，女鬼有些慌了。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圣灵，能够在她掌管着死亡的气息中坚持这么久而不受到任何的伤害的。她能够感觉到，源源不断的代表着“生”力量从“粽子”里传来，甚至于从她的缠发中传出的，是“粽子”根本没有受到本质伤害这一信息。
就是她这样的一个晃神，一个松懈，给了“粽子”最好的时机。梨木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只见绿意突然丛生，繁茂着翻涌着，成片成片的芽孢抽枝生叶，层层缕缕。“刺啦”一声，缠发就如同绸缎一般片片尽数向四周碎裂开来。碎裂开来的断发有几缕飞射到汐面前，汐轻飘飘的摇摇扇子将它们挥开，他周身三米开外的地方纤尘不染。然而断发掉落的地方，都发出“嘶嘶”的被腐蚀的瘆人声响，落到的地面都变得坑坑洼洼。
金不换冷不丁的打了个冷战。
女鬼大惊失色，从来没有人能够挣脱她的束缚。梨木从缠发中脱身，浑身笼罩着淡淡的绿芒。然而他并没有就此站住，虚步一抬，冲身就俯过来，无数的枝桠藤蔓呼啸着席卷而来，越长越粗壮。枝桠尖端的尖利以迅雷之势冲到女鬼面前。女鬼的脸上瞬间闪过绝望，她面上满布的戾气渐渐消失，瞳孔中的赤红也淡去，恢复了正常女子的面貌。她想着，这样也好，她本就是魂魄，为了活下去不知道做了多少的错事，这样结束，也好，魂飞魄散。
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尖利风声，刮得脸都要疼。静静的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然而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那一个时刻。女鬼有些奇怪，静得没有声响。女鬼有些茫然，有些期待，又变得自嘲。在期待什么呢？还有什么是能够奢望的，能够失望的？她不敢睁开眼睛，她因为莫名的事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她害怕睁开眼睛后，迎来的是她无法接受的事情。害怕……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终于熬不住这样无声无息的等待，咬咬牙狠狠心，女鬼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然而梨木苍白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眼帘中。梨木一贯淡漠到有些面瘫的脸上，难得的带了不知所措和紧张不安。女鬼看着他惨白的脸想，原来他是受了伤的。旋即心中一个叹息，即便是受了伤的他自己都打不过，何况是完好的他？若不是自己用缠发死命纠缠了他那么久，又怎么会让他消耗到这种程度？女鬼得承认，她输得心服口服。
女鬼想起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不由得心悸。他为什么不下手呢？明明那么好的机会，就差一点点就能让我魂飞魄散，为什么停手？女鬼不动声色望了望他，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趁机偷偷出手，就算不能杀了他，必定能够将他重伤。可是这个念头在刚一萌生之际就被她自己死死掐住。即便她是一只鬼，可是她也是知道的，如果没有这个人刚刚的手下留情，自己也就不会再有这片刻的苟活。
两人就这么一直不声不响，慢慢的，女鬼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梨木的额上开始有细汗渗出，两人这么不尴不尬的站着，可是都没有人出声来打断。
“梨木。”正在梨木纠结着是不是要一溜烟跑到自家少主身边的时候，这么一把温润的嗓音适时地传来。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对梨木来说无疑是救命之音。他眉梢一喜，身子一晃就来到汐的身侧。女鬼也因为这把嗓音，猛地从恍惚中惊醒，有些羞涩地地下了头。
梨木回到汐身边，又恢复了那一贯的淡漠，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他苍白着的脸色，才体现着刚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过的。
汐自叫回梨木后便未所说话，只是唇角那弯弧度变得有些暧昧。他看了梨木梨木几眼，梨木仍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但是明显带了紧张。汐一笑，道：“倪做得很对。”然后别过视线，看向掌门，颔首朗声道：“掌门，如此可算是过了？”
掌门缕着花白的胡须，满脸的笑意，连眼中的笑意都是深深的赞许和敬佩。他说：“自然是通过了。只是老夫还有个疑问，小兄弟为何到最后关头却停滞不前了？”
梨木看了女鬼一眼，然后说道：“即使她是个不入轮回的魂，也断没有就地决杀的道理。”
“可你怎知，她并未十恶不赦必杀之辈呢？”
“你又怎知她是呢？”
“若我知呢？”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是第一次见到她。若她当真想要杀我，我必定不会手软。况且，每个人为恶都有他的苦衷和不得已，怎能只是通过别人的口来判断他的好坏，草率的决定他的生死？”
掌门这下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他门中弟子说出这番话来，他必定要斥责为歪理，胡说八道，并且丢到执法堂去责罚一番。可是如今被一个外人这样说出来，还是个他欣赏的人说出口来，他不得不好好思考一下。他直到，梨木说的都是谬论，可是偏偏找不到话来反驳。
过了半晌，掌门问：“你怎知她不会害你？”
梨木听到这话，浅浅笑了一下：“她本可以有机会的，可是她没有。可见，她心中还是有良知的。”
女鬼闻言身子狠狠一颤，原来是那个时候！她正在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出手伤他的时候！没想到就是自己的这么一个犹豫，却让梨木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的坏。其实，她是真的想过要害他的啊！女鬼久已干涸的双眼，第一次感觉到酸涩，有东西涨涨的要涌出来。
然而掌门仍旧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她？一只女鬼罢了，不会有什么恻隐之心的，不过是没敢下手罢了。”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众人皆沉默，连金不换都觉得这个老头有点食古不化了，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反倒是对梨木和汐好感蹭蹭直增。
汐扇子摇了几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想请问一下掌门，门中的巴蛇和此等厉鬼，是从何而来？”
掌门道：“自紫琼创派以来，历代掌门和长老就在为壮大门楣而不懈努力着。这些奇珍异兽，自然是壮大的结果。这些生灵为我们所驱使，是不可多得的助力，也是在门派发生危机，天下苍生危机的时候，最有利的助力。”
汐摇摇头：“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他们从何而来，而不是做何而用。”
掌门一噎，他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子顶撞过，登时脸色沉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压住了火气。扯出一个笑，说道：“这是本门秘密，不传外人。”
汐自然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境说出这句话的，他也不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周围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很是压抑，金不换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终于汐一笑，“我知道了。”随着他的笑容，紧张的气氛被巧妙地化解了，金不换噎着的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他现在心里面对紫琼这个掌门可是一肚子的恼火一肚子的不满意。
只听得汐继续说：“现在，可以开始最后一场了吗？”
掌门点头：“当然可以。”抬手就要退散女鬼，汐立刻制止。“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话。”然后不理会掌门，径自走到女鬼面前。此刻的女鬼已经收敛了所有的戾气，没了阴厉的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有些羞涩的站在那里，脸色还是惨白的。
汐笑着说：“你别怕，抱歉，刚刚梨木打伤了你，我代他向你赔罪。”
女鬼听了，连忙摆手，但是注意到自己卷曲的指甲以及指甲上幽绿的毒光，忙不迭的赶紧将手又背到身后。汐为她这个可爱的动作笑了，很开心的模样。他说：“我会想办法的，所以，你不要怕。”
并不是能够完全听懂他的意思，可是汐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子魔力，能够让人由心而生的生出信任，相信他能够做到，他的承诺。于是女鬼点点头，她忽然觉得，似乎自己从此就能够摆脱任由紫琼人摆布的命运，不用再过胆战心惊的日子，不用再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不必因为一点小小的不满意而动不动遭到一顿毒打。
女鬼点点头：“我等你。”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浅薄，汐知道，是她消失的迹象。心中有些不快，明明叫了那老头等一下的，虽然并没有期望他会听自己的话。
“少主。”梨木在身后有些不安的唤了他一声，汐叹口气，转过脸来的时候却仍旧是挂着微笑，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忧伤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他对着梨木鼓励的笑：“梨木，你这次做得很好。看来以后我不必再为你操心了。”
梨木脸上一红，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了下去。
汐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看来另一桩事也解决了。”梨木张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不过倒是自己呢喃了几句。“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汐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今天借着这个机会解决了。木住鬼，尤其是柳木。虽然梨木并非柳属，可是他的克星却已然是鬼。无论是什么鬼，木都会有天生的抗拒和恐惧，即使自己的修为道行比小鬼高了不知多少倍，却依旧改不了这个天性。可是想来，是因为梨木护主的心，让他最终爆发了能力，克服了恐惧。其实，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不可能。抛却实力的差距，最大的敌人，是心中的恐惧，是自己。
克服了这一关，梨木的修为会突飞猛进。
汐心情有些好的问掌门：“最后一场，可以开始了，说说你的规矩吧。”
掌门老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从开始到现在，老道还并未见识过少侠的身手，却从这几轮中得知少侠博览古今，光是这份知识，老道就已经是佩服不已了。可是我紫琼毕竟是修真门派，老道还是更想看少侠一展身手。”
金不换不屑小声道：“说白了不就是想要那小子亲自动个手么，绕这么大弯子，你不累么你！”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不会有人听到，可其实在场的每个人都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朵里。都是修炼的人，耳力自然并非常人所能企及。但是大家都选择了无视，于是进五环继续当一个可有可无的画外音，保持着渺小的存在感。
汐道：“这是自然，那么请吧。”
掌门有些奇道：“你不问问究竟是何试炼？”
汐笑了一下：“我即便问了，会改变掌门的原本的意思吗？”不等掌门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既然不能，又何必多次一问呢？”
掌门又是一噎，有些不甘心，可还是没说出什么来。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上两次那样捏诀念咒召唤生灵，而是朗声呼唤了两个名字：“沧镜、沧途。”
“弟子在。”随着掌门的话音落下，两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闪身就出现在掌门的身前，半跪身子行礼。
“嗯，我思来想去，门下弟子中，也只得你二人能同这位少侠过一下手。你们两个这边去吧，点到即止。”
“是。”两人回答，然后起身，提起飘进法阵中。
汐绸扇不离手，静静打量了他二人片刻，然后忽然笑了。他微微侧身对梨木说：“这一局，你不必上场。”
“少主？”这一下不但梨木，连金不换都傻眼了。汐这是要一对二？沧镜和沧途这两个人他还是知道的，功夫手法都是天下称绝，尤其是沧途的暗器，神出鬼没的，让人防不胜防。即使你搜遍沧途的全身，也休想找到一枚暗器。可是当他要发射暗器的时候，没人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因为见到过的人，都死了……
至于沧镜，一手剑法行得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融合了紫琼的基本剑法之外，他还自创了一套深奥的剑法。这套剑法如笔走龙蛇，挥洒云烟，沧镜也是因此剑法而闻名天下。这两个人联手不说威力多大，即使是汐和梨木两人合力都未必能够战胜，可是此刻汐竟然说要一人挑战两大当今绝顶高手……这小子一定是疯了！
可是转念一想，还当真是从未见过汐亲自动手，根本无从探知他的底细。想来掌门也是有意试探，可是他绝对没有想到，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要求。
汐给梨木一个安心的笑，“梨木，你不相信我吗？”
只这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梨木从不安中平定了下来。他定定看了汐半晌，忽而露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无论您做什么，我都相信您。”
沧镜和沧途两人也是面面相觑，还从来未有人该如此大胆，要单独对战他两人。就连掌门师父他老人家，都对他们二人联手赞不绝口，称之为绝。当今名满天下紫琼的掌门都如是说了，虽然人群中确实有不满和不屑的声音传出来过，可不想今日会跳出来一个敢于挑战权威的！
沧镜看着汐，心中另有一番思想。这小伙子器宇不凡，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光是这份临敌的气量，就够让人欣赏的了，且不必那份胆量。看着他淡然的神色，以及悠悠摇着抽山的手，连他都要以为，自己和沧途师兄一定会输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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