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玄狐之秘（下）
“好吧，少年人，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我不保证每个问题都回答哦。”玄狐换了个姿势侧身躺着，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汐一笑，问了第一个问题：“您可就是当年协助司守拙开创了紫琼派的九尾玄狐？”
玄狐点点狐狸脑袋：“不错，正是老身。”然后奇怪道：“这你不是知道的么，还要问？”
“只是为了确定一下罢了，前辈莫要责怪。以你的道行，神仙是不在话下。可是我翻遍了所有的记载，也问过了你的后辈和知道的人，都没有说你最后的去向。你既没有成仙，也没有留在妖界做一方之王。对此，我很好奇。”
玄狐不说话，只是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汐也不催他，似乎这么一问只是问问而已，并没有要得到过答案。“而且我很好奇，为什么当年你对司守拙那么言听计从，甚至于卑躬屈膝的地步。你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他的手里，所以你不得不这样做？我翻遍了所有的紫琼史书，除了将你和他大肆赞誉之外，便没有其他了。连你们究竟怎么相遇，做过些什么，都没有记录。”
玄狐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出声。过了很久，他才低着嗓子说道：“少年人，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他看过来，眸子有些黯然，却又带了几分警惕。“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千年过去，这些事对如今并没有什么要紧。你刚刚提到紫琼了是吧？你现在是紫琼的弟子？”
“前辈，如今天下间暗流涌动，看上去一派平和实际上却局势紧张一触即发。人界不知得到了什么秘法，能够从妖界夺取资源，甚至不惜假借正义之名残害我族同胞。下面人消息称，下界名门正派正着手准备一举进犯欲要在将妖铲除。晚辈也是为此而下身到紫琼去探查究竟的。在这过程中，知晓了前辈的事，察觉蹊跷，所以才一路追查至此。既然晚辈发现了端倪，便不会如此轻易放弃。”
玄狐盯着汐盯了很久，忽而开口问道：“你是谁的后生？”
汐一愣，“晚辈辰皇氏。”
玄狐又默默盯了他半晌，才扭头闪开。“原来如此，你是他的后人，难怪如此相像……”
“……前辈？”汐有些奇怪，但是隐隐觉得，似乎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好像无意中又将要知道些什么前尘往事。
“当年，辰皇一就是这么难缠的家伙，凡事非要求个究竟。只要被他缠上的事，不弄得他满意就决不罢休。也亏了他那个性子，才能让妖界立足啊。”
汐震惊。辰皇一，那个遥远的祖先，一举开创建立了妖界，并带领一干将领让妖界能够和仙界魔界并驾齐驱的传说。在那样浑沌的乱世战场上，他是不败的神话，是众人的方向。千军万马挥斥方遒，威震四方。在战场之下，他是柔和的安详之光。散却全部戾气，白衣胜雪静立如画。他是让万妖臣服誓死追随的主上，是不离不弃歃血为盟的朋友。
原来那样遥不可及只能供奉在记忆里敬仰的神，这样被提及，才发现，他竟然也是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而面前这只懒散的玄狐，竟然就是那万年之前和神话并肩的人。这只玄狐，究竟是什么人？
“您……是创世的……”
玄狐眼风撇过去，一只爪子支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是啊，我的名字，是涂倾墨。”
涂倾墨，传说中为创世之祖辰皇一最得力的大将，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挚友，刎颈之交。睡过同一张席榻，穿过同一条裤子，吃过同一晚饭，洗过同一条河的澡。在浑沌的曾经，能够将彼此的背后放心托付的人，不败的战神。
汐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面对着眼前的这只玄狐，他定了半晌，终于郑重地一整衣袍，单膝跪了下去。一手手掌紧贴地面，右手握拳放于左胸口，垂下头，恭声道：“晚辈第十三代王储辰皇汐，拜见倾墨妖尊。”
这是妖界最为隆重的礼仪，由身为皇储的汐郑重的做出，更添敬重。一旁暗自伤神的梨木见状，回过神来，默默走过来跟在汐的身后，跪下，双手端举于眉端叩首，两臂贴在地上，头贴紧双臂。
玄狐，涂倾墨看了，眼里露出玩味：“咦？现在妖界的礼仪已经变成这样了？诶呀虽然看上去这礼大了一些，不过嘛，嗯，我挺满意的。看来辰皇一那家伙还做了点儿好事。起来吧起来吧。”
两人再度默默一拜，站起身来。梨木自动退到一旁待命，玄狐看着汐，道：“谁定的？我可是记得当初阿一说过，他创立的妖界，可不允许这么繁复的礼仪的，搞得太过等级之分了。”
汐一笑，恭声回到：“是历代的祖训流传下来的。祖训有言，若是有朝一日能得幸见到妖尊，便要行此大礼。妖尊说得不错，在妖界是没有这么多的规矩的，只是有一些象征性的礼仪罢了。”
“我就说吗，阿一怎么肯让他的后生们随随便便破坏了规矩？他那个人，看上去好说话，实际上可真是个腹黑呢。啊啊，那张脸可骗了不少人，当年被他捉弄的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打哆嗦。”
玄狐显然陷入了曾经的记忆里。“啊对了。”他突然一个恍然，“你说有朝一日？难道阿一早就知道你们会见到我？”
“这也是晚辈在意的事啊。当初这一规矩流传下来的时候，晚辈心中也是充满疑惑。想着，一个早在万年之前就……的妖尊，怎么可能会有再度相见的一天呢。可是今日我确定了，这并不是传说。祖训上并没有解释原因，只是流传了这样一个规矩而已。所以……妖尊，当年的你，为何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个地方？祖先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嗯……”涂倾墨摆着尾巴左摇右晃，“其实，我不算是真正的消亡吧。我问你，阿一最后是怎么……怎么走的？”
“据说是重伤不愈衰竭而亡的。”汐如实回答。
“嗯，这样说也不算错。当年阿一，确实是受了很重的伤。我想就算是现在，也必定是战争不断的吧？可是现在的厮杀又算得了什么？当年的古战场上，什么法术，什么战略，统统都不管用。只有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到，一刀一刀的拼出来才是真的。那样兽性血腥的场面，你们永远都不会见到。当年六界还混乱不堪，在妖随着阿一拼搏厮杀的时候，人界也要趁乱插一脚进来。阿一就是被人暗算，下了蛊。这种蛊，若是不发功便没事，可是若要发功，便会蚕食生命，衰竭体力。本来呢，以阿一的道行和寿命，都是没什么所谓的。可是他早年受的伤太多，积重难返。这蛊一下，将他体内所有的病患都激发了出来。好在当时的局面基本已经稳定，阿一不许我告诉别人。后面的战争，都是他完全退到幕后指挥，而我则挑起所有的重担冲锋陷阵。战神这个名号，当真是受之有愧的。
“妖界基本稳定，可仍旧有人前来指名挑衅，阿一不得不迎战。每一次他凯旋而归之后，我都陪在他身边。我知道，他的状况越来越差，每次都是硬撑着屏退了众人，才敢在我面前一次性的爆发出来。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除了源源不断给他输入一次比一次多的修为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再后来，越来越多的政事劳心，阿一……”涂倾墨说到这里顿住，神色很是黯然。
“我看着他每况愈下，很是着急，可又没有什么办法。这个时候，一个人类找到我，说是有办法能够救阿一，只不过，条件是要我辅佐他。那个人就是司守拙。我问他是什么条件，他说，只要完成他的伟业就可以了。但是，是绝对的服从。我答应了。可我也有一个条件，就是绝对不能做伤害我族人的是。没错，司守拙是同意了，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是没有伤害，却将他们束缚起来，套上枷锁，为他所用。他还很残忍的，让我去做这些事。在亲手给族人灌上烙印的时候，我心里无数次想要撕毁契约杀了他！可是一想到阿一虚弱的样子，我就生生忍住了。
“阿一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他来找过我很多次想要劝我回去，可是我都没有答应，甚至我们之间第一次吵架，就是为了这件事。那是真的吵架啊，我从来没有看过阿一那么生气的样子。他当时，是恨不得一巴掌打晕我的吧……呵，我把他气走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如果我知道往后再也没能见到他，我一定不会故意说些惹他生气的话，一定会乖乖跟他走的。说不定，阿一病情的恶化，就是因为我。因为伤了心，所以他更加不顾及自己，他是在惩罚我……”
“那是因为，祖上真的伤心了啊。他并不是因为同妖尊大吵了一架而伤心，而是他必定觉得，自己是您的累赘吧。为了交换治愈的方法，让自己的挚友不得不屈居认下，忍辱负重。这样的自己，如果能够消失就好了，就不会再继续拖累妖尊了。祖上一定是这样想着，才会没能等得及，提早离去的。”
涂倾墨断断续续地说着这段前尘往事，那确实是被尘封许久的，绝对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个在大家的记忆中永远闪耀着的不败神话辰皇一，那个在记忆中永远璀璨着不羁着的战神涂倾墨，又有谁能够知道，是命运逼迫他们，成为了他们不想成为的人呢。
涂倾墨摇摇尾巴站起身来，一阵光芒闪过，再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漆黑如墨的发散落身侧绵延脚畔。他面色有些苍白，眉宇间也有浓重的思虑，可是一眼望过去，却是不怒自威的。狭长的双眸，眸色如清澈的湖水。樱唇皓齿，鼻梁高挺，是狐族特有的媚。他只是那样站在那里，甚至还有些虚弱，可浑身都是杀伐之意，似乎能够听到金戈之音。
他缓步走过来，手指一勾抬起汐的下巴，有些轻佻的动作，却并不过分的举动。他细细看了汐半晌：“你真的很像他。”
汐微微一笑，任由他这样做。“妖尊若是想将我当成他，是晚辈的荣幸。可是晚辈却没有那样的福分和运气，能够有祖上那样的作为和气魄。”
涂倾墨神色一黯，偏过头松了手。“是啊，阿一是无可取代的。”
“妖尊说，自那之后便没能见祖上最后一面，难道妖尊是没能取到解药吗？记载上说，您是一直陪伴司守拙左右，直至他羽化升仙。哀恸三日，狐鸣经久不息。”
“呵呵，既然是要载入史册，自然要说得好听一些了。我同司守拙的约定，就是要守他百年之后。只是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这么能活，什么羽化升仙，那老东西一心想要成仙，结果没能成功却走火入魔，是自我了断的。都要死了还要面子，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居然是让他看上去是羽化而去的。不过他还算是守信，给了我解蛊的法子。其实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他早就知道，不过是当初为了要我的助益扯出来的谎话罢了。那方子，也不过是他二十年前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自由了，我们之间的契约解除了。我带着满腔的喜悦马不停蹄赶回妖界，却只是收到阿一的死讯……”
“……尊上……”汐唤了他一声，可是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没有想到，追寻的事的始末居然会是这个样子。本来是想着，只要问出当年的经过，以及解决心中的疑惑便好，却丝毫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样与设想完全背离，甚至从来没有贴边的真相。
“尊上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态存在着？又为什么将洞口设下重重封印？”
“那是因为，我不希望被人找到啊。在这里沉睡不是很好嘛？在梦里，我还可以和阿一见面，还能骗自己说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从前的模样。即便是当初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也是幸福的。因为，我还有阿一啊。”
果然。汐在心中说，那样旖旎的光景，果然是因为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痛和对无法回到曾经的祭奠。因为不允许谁来打扰，所以才会想方设法不让人进入，不去破坏眼前的美好。然而当这一方自己的天地被侵犯时，就会显出雷霆手段。如果刚刚打开箱子的是自己，断然不会躲得开的。那些针上淬了剧毒，汐看得分明。
“尊上怪我打扰了您吗？”
“怪你？怎么会。”涂倾墨笑了，“见到你，我真是比什么都高兴。我这幅样子，是没有办法再做什么了。如你所见，我的魂魄残缺不全，无法化出实体不说，连这幅样子都不能维持很久。其实我倒是不介意的，我只要继续在睡梦中就好了，我不贪心。”
“尊上没有想到过要出去吗？”
“出去做什？难道我出去了，然后对着所有的妖族人说，我是万年前你们的祖师爷吗？好吧就算是这样，可是现在的我你也看到了，虚弱得紧，连实体都没有，能做什么？”
“或许是有方法的。”
涂倾墨眼风犀利的看过来，不愧是远古战神，虽然没有恶意，只是这样一眼望来，然而还是让汐从心底里打了个冷战。他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古战场上，涂倾墨墨发飞扬，意气风发的样子。倾墨倾墨，果真不假。
然而汐只是那样微微笑着，不卑不亢。涂倾墨笑了：“你确实是个人才，若是我……我很喜欢你，孩子，你必定是下一任的王。辰皇氏没有废材，都有那么一股子劲。呀，虽说是很讨厌的脾气，可是让人恨不起来呢。”涂倾墨心情很好的调侃了几句之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捂着胸口急速喘息了几下，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你走吧，孩子。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若是日后想来找我老人家说说话，陪我解解闷，我是愿意的。”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尊上！”汐眼见到手的几乎就要流逝，不由的有些急了，也顾不得尊敬大喊出声。“尊上，请相信我。我既然说得出，就必定做得到。”
涂倾墨顿住了脚步，还在犹豫着。
“尊上从初代开始，就久不在妖界，所以这万年来发生的事，您并不知晓。妖界的王位，并不只是由辰皇氏独尊的，而是每一任都选出何时的孩子，立为王储。在这么多的王储中，脱颖而出的那个才会作为下一任的王。这其中，辰皇并没有一直保持王位。而妖界，也并没有一直延续着祖上开辟的盛世，是有过低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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