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白狐清璧

清璧眸子不易察觉的微微眯起，泛起危险的精光，然而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微笑，“这小家伙，从哪里来的？”

“五尾跟我，自然是旧识，这次他可是帮了我很大的一个忙。哈，要不是我即使赶回来，难不成师叔当真要将他铲除了？”

清璧挑眉，不以为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不知名的人无声无息闯进紫琼来，又在你的房间，无论是谁都会想要出手的吧？”

“诶呀，那这么说来，只要非我族类的，师叔就都要抹杀了吧？”

清璧横他一眼没说话，倒是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来一饮而尽。他“咦”了一声，有些意外的对汐说：“你这的茶倒是好，不像是紫琼山上的。”

“嗯，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呢。”

“家啊……”清璧面上闪过几丝迷茫：“呵，我早就忘了家长什么样子了。”

汐奇怪，刚要开口询问，后来想到，到这紫琼山上来的，谁不是为了点儿什么？更何况，清璧看上去年轻，论辈分是同沧镜一般，可是毕竟自己调查得不深，他究竟是不是这个年龄，又在紫琼多久，都是不知道的。有些事，既然不触碰到自己的底线和利益，就么有必要知道得太多。

“如果有机会的话，带我去看看你的家吧？”

汐被清璧这么突然的一句话惊了一跳，不明白他究竟什么意思，只能很保守的说道：“可是我家，师叔是不会喜欢的。”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算是个不怎么样的地方，好歹也是自己窝不是？还是说，你有什么事是不能见光的？”

“呵呵，师叔说笑了……”

“好吧辰汐，我也就开门见山，不跟你玩虚的了。自那日太子特意选那一天来紫琼后，很多事就开始不一样了，而你，作为被金不换明目张胆着找上的人，自然非议最多。然而这并不是我来找你的主要原因。让我感到好奇的是，自从那日之后，太师父的行事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连着三日，日日同其他长老们关在房门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总是见不到人，几个弟子这几天也面露不豫之色。沧镜索性关上门谁都不见，沧途明显左右为难。而你，你自那日后就不见人影。不要妄想开口狡辩，你的确是从金不换走后就消失不见的。一开始我没当回事，可是后来却发现不对劲儿。即便是很小的并不成气候的妖气，但那确实从你房中传了出来。再加上你也连日来鲜少活动……辰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汐久久没有回话，清璧也不催。然而氛围却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清璧没有透露杀气，然而空气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仿佛只要汐说出任何一句他不满意的答案，就能当场将他扼死。汐只是那样定定的看着他，心中一瞬间划过无数的念头，无数的想法，然后又被一一的否定。过了不知道多久，汐终于开口。

“师叔，我想你心中应当早已有数了。那么，结果如何，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清璧回答，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我只听从你本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好。”汐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雪亮，那是他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确实并非这边的人，然而，我并没有恶意。我此番前来，只为了追查某一件事，有关我族人生死存亡的大事。而我，并没有那样的歹心，避难都来不及，怎地会主动挑起事端？”

梨木听了大惊失色，慌乱中竟然无法自定的一声“少主”惊呼出口，情急中两只手都攀上了汐的小臂，本能的举动想要阻止汐再多说出什么。

清璧见梨木这样下意识的举动，心中便明白汐说得究竟几分真假，当然，不排除两人做戏的成分。

清璧看了他半晌，道：“我信你。”

这下，轮到汐和梨木傻眼。汐有些发蒙，“你，你问都不问就说你信了？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清璧笑着摇头“你不会。况且，即便你说谎，我也马上就能够看出来。你们看看周围吧，这里早已经被我下了结界。只不过当时你们来得太过匆忙，根本没有留意，所以才一头撞了进来。”

汐和梨木这才去好好端详这间屋子，一查探之下果不其然。汐有些红了脸，“所以说，早在我们靠近的时候，你就发现了？”

清璧点头。

汐咬咬牙：“那你刚刚那一出戏，完全是做给我们看的了？”

清璧耸耸肩，在床边的榻子上倚了，惬意地呼出一口气。“也不算是吧。这个小妖，若是无意中混进来的，我的确抱了杀掉的念头。不过看你那么急切，又变了主意罢了。就是这样。”

汐恨得牙直痒痒，一句“就是这样”就大发了？

清璧突然回过头来对他笑嘻嘻的说：“哦对了，你可不要在心中偷偷骂我啊，我全都听得到的。”看汐不解的神情，清璧只是笑意更浓。

汐想了想，默默去试探了一下，然后瞬间对他投过去鄙夷的目光。不太好说出口于是就在心里默默骂道：“竟然用冰绒镜，这么不要脸，小心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被气死！”

清璧头也不回，一只手撑着头看风景。“辰汐，这样好吗？”

“还不赶紧收起来！用这招来试探我，你的标准真么低？哎哎哎，先别忙着说话，我倒是不反对你自己在那边对着窗户自言自语啦，反倒是让人觉得风花雪月呢！”

清璧眼风向这边瞥了一眼，果然就不再开口了。汐不怀好意地笑，然后对梨木说：“梨木，我和清璧师叔有点事要说。”

于是梨木很是识趣地准备退下，清璧出声叫住：“等一下等一下！把你这……这个什么木头带走，看着真别扭！”

梨木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清璧说的是那个不会动只是那么立着做样子的木头人“梨木”。看看清璧一脸的不耐烦和无奈样子，再看看自家少主得意的狡黠样，他忽然觉得，这样不挺好的吗？于是一句话一不留神就溜了出来：“反正也是块木头而已，留着当个摆设也挺不错的。”然后果不其然收到清璧哀怨的眼神，梨木憋着笑果断收了木头离开了。

汐一跃身坐到清璧对面，索性将窗子打开了，阳光一下子就照射了进来，有些刺眼。清璧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你能告诉我，你回家去干什么？”

汐笑笑笑。“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你这么着急得都顾不上会不会暴露就走？”汐还是笑不说话。清璧看了他半晌，一个叹气，说道：“辰皇汐，我想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汐心中一个激灵。辰皇汐这三个字，已经代表了很多的问题，而那一个“家”字。让汐心中不得不又萌发了另一种念头。想了想，他说：“你有多久没回家？”

清璧“嘻嘻”笑着，对他伸出了五根手指。汐一愣，想了想说：“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清璧又横他一眼，“五百年前，你才多大？而我早就已经在外飘荡许久，你怎地会见过我？”

“……你，你五百年没有回过家？”汐反应过来后，毫无风度地大叫出声，立刻又被清璧横了一眼。他继续手上倒茶的动作：“怎么，不可思议是吗？你一定不会料到，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山上吧？”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诶呀，还是家乡的味道好。”

于是汐忍不住再一次狠狠抽气，“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呀，其实我不是什么人来的。或者说……”清璧隔着杯子露出一双眼睛来，深不见底。“我，并不是人。”

汐看着他的一双眼睛，心底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是哪里见过的。可是清璧说得对，五百年前，两人绝对没有交集。不知怎么的，一个念头划过大脑，嘴巴不假思索地就留了出来：“你是玄狐的后人！”

对面的清璧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不畅快。汐看他笑，心中很是着急，却又不敢真的去证实。好容易等他笑完了，清璧说道：“不算对，可是算对了一半。”他“咯”的一下放下茶杯，“我，是白狐。”

汐心中恍惚了一下。白狐，是狐族的一种，同九尾玄狐倒是有些渊源的，算是近亲。然而白狐一族稍微有些不太受待见，因为血统的不纯正。白狐也做雪狐，这一旁支，在春夏的时候毛色呈棕、灰色，一旦冬季来临，毛色则全部变成雪白，毛量也曾多三倍。由于是玄狐和赤狐相结合的后代，这一脉人数稀少，在术法造诣上也不算高，所以地位自然也比较卑微。难怪汐会觉得他有些似曾相识。那一双眼睛，同涂倾墨的当真是有几分相像。只是……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雪狐是很可爱的，圆圆胖胖的物种。而你……你全身上下哪里写着‘可爱’两个字了？”

清璧因为汐的这思索好久之后的突然一句话，气得被茶水呛到，差点没背过气去。

剧烈的咳嗽平息之后，连气息都有些不稳。清璧抬起头，脸上满是红色。他恨恨看了汐几眼，说：“知道你毒舌，但没想到会是到了这个地步！”

汐不以为意地抽出扇子来乐呵呵的扇。忽然的，清璧做了一个举动。

清璧顺了顺气，一展袍子附身对着汐就这么叩拜了下去，直把汐彻底的吓了一大跳。“你、你这是做什么？”

“清璧拜见少主、王上。”

汐真的是没有料到，他愣了片刻之后，连忙下榻子双手扶起清璧。“你这是干什么？你可是比我大了一个辈分，虽然我担了少主这个身份，但是也不至于受你如此大礼啊！”

清璧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倒真是会挑重要的听啊。你作为少主，确实值得我拜一拜，却并非要受这么大礼不可的。我真正拜的，是我族的王。”

汐愣了愣，于是松开了去搀扶他的手，挺直了腰身，堂堂正正受了清璧的这一拜。没错，清璧拜的是他们的王，是整个狐族的王，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妖界的王！等清璧郑重其事的拜完之后，也不用汐来搀扶，他径自站起身来。

汐问：“你怎地知道王在我这里？”

清璧一笑，狡黠又带了几分得意。他吸吸鼻子：“当然是味道。”汐不解。“若是有狼族的同胞出现在你面前，哪怕他隐藏得再好，我相信你都会察觉得出来的。何况，白狐同王上还有渊源，虽然血脉稀薄，但毕竟浓于水的。”

“你为什么要同我相认呢？我看你在这紫琼山上面，过得倒很是逍遥。你已经有五百年没有理会过家里的事，逍遥在外，不是很好嘛？”

“正如你所说，我不理会家中事务已经很久了，但是，并不代表我的心不是属于家里的。你也应当知道，白狐一脉随兴所至的多，参与政治的少之又少。并不是能力不足，而是心不在此。云游四方的白狐不知道有多少，也有很多同人类结下缘分，在人间也广为盛传。可是，毕竟离家太久，游子念家。我也是听闻祖上曾帮着创立过紫琼，所以才想要到这里来。”

“那怎地偏偏选了这个时候，这之前呢，你都在干什么？”

“哈哈，自然是云游四方大快朵颐了！那个时候可真是风流啊，哪里想的起来别的？你知道，狐族最拿手的术法是什么。凭借着天生媚骨，从朝堂到乡野花丛，我都去过了，也算是玩遍天下。我想咱们的相见，必定是注定好的，否则也不会叫我在这里遇见王上。”

“还有谁知道你的身份？”

“没有了。”

“没有？那个风青不是很厉害么？没有看破你的身份？”

“呵呵，他连你的身份都看不透，仅仅是有些猜忌而已，又哪里会看得透老江湖的我？再说，当年他的道行，可不是一般的差劲！”

“……你说他当年很是孱弱，便是说，他的道行是近几年才突飞猛进来的？你可知是为何？”

“我并不知晓，何况我也并不感兴趣。但是有一点我倒是很明确的，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了方子，做的药吃了的确能够大大增进功力。不过听说那方子的配药很是不易，所以他从来都是自己偷偷的准备，偷偷的服用。这么些年下来他也不过服用了十几次，然而那功力却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增长。你别看他骗过了那么多人，也就是仗着自己掌门的地位，需要动手解决的都交给了别人，也只有我才知道真相罢了。”

“既然道行那么浅薄，怎地就让他坐了掌门的位子？”

“呵，听说他之前也并非这样的。从前还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好青年，可不知怎么的，在一次事故中受了些伤，就孱弱了下去。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四处搜罗药方了。不过么，和平年代，又不用打仗，哪里需要那么高的修为来？况且风青当年着实人气很高，由他来继任掌门是决无疑义的事情。”

“……这么说来，便是了。”

清璧见汐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此刻又是一副恍然的神色，有些好奇。“怎么？”

汐看看他，思忖了一下说道：“家中确实有些事发生。近年来，虽然我们在仙、魔两界立足，并且强大，然而人类却一刻不得安宁。已经有可靠的线报，人界掌握了一些秘法，妄图将我们一举歼灭。”

“歼灭？”清璧惊呼，“纵然是仙魔，也绝不会嚣张到说出‘歼灭’二字！”

“正是如此！而打出这样口号的，正是人界的正派修真人士联手而为。紫琼作为门派之首，这个秘法极有可能是他们想出来的。这几个月我在这山上发现了不少想不通的地方，想必你也知道紫琼圈养灵兽的事情，可是我却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灵兽不是心甘臣服不说，似乎还是用某种秘法强行控制着。在我调查的时候，又发现了，当年司守拙和妖尊之间的事业不那么单纯。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清璧捏着下巴想了想，“那么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汐伸手轻抚着胸口，“现在，妖尊就在我的体内将养着，我需要确保他的安危，这才是第一位。所以也许，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助了。清璧，你愿意吗？”

“什么？王上竟然在你的体内？他竟然接受了你？”清璧听后大惊失色，“若是一个闪失，你可能会就此消散六界的！”

“我知道的，没关系。”

“不如……我也可以的。我同王上多少还有些血脉关联，不会那么快就枯竭。”

“没关系的清璧，这也是……我们辰皇氏欠妖尊的，理应由我来还。那么清璧，你离家这么多年，不知你是否愿意，保护自己的家？”

清璧一笑：“我以为你知道答案的。”

汐也笑了，很开心，很真诚。他忽而敛了笑容，问：“你的名字。”

清璧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还比较瘦弱，却骨子里藏着难以掩饰的倔强的少年，觉得，这个家若是放在他的手里，必定能够重现传说中的辉煌。那样瘦削的肩膀，挑着怎样的重担他不管。他需要做的，就是作为一个家族成员，一个家人应当做的事。

狐，生性高傲难驯，喜独来独往，桀骜狡黠，不受束缚。而此刻，白狐清璧，缓缓垂下了他的头颅。“白狐族籽黎，拜见王上。”

而这一声“王上”，唤的人，却是汐，辰皇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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