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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洪武八年


“经此一役,也该涨涨教训了。”

    秋收九月的洛阳城郊,坐在马车上的刘继隆将手中奏表内容尽收眼底,一语双关。

    耿明所派的先行船于七日前返回了明州港,而刘继隆手中便是江南东道都督使司派快马刚刚送抵的奏表。

    奏表中,耿明按照自己的吩咐,分别前往佐渡和东巡探索美洲之地。

    此外,耿明也提及了他从藤原广贞口中所了解的佐渡岛内情况,以及他准备如何治理佐渡岛。

    佐渡岛有三千余日本渔民、农夫和罪犯,这些人口自然是要留下的,毕竟想要继续开采佐渡岛金银矿,少不了这些人力。

    耿明会在接管佐渡岛后,留下一军五千兵马驻守佐渡岛,并且以水师封锁佐渡与日本的交流,但具体能开采多少金银矿,还得等到派随船工匠亲自探查才能知道。

    “陛下,这佐渡岛真有这么重要吗?”

    马车内,与刘继隆共乘马车,协理奏表的敬翔不由开口询问。

    他的开口,引起了旁边的张瑛、谢瞳二人侧目,而刘继隆则是微微颔首:“十分重要。”

    刘继隆所言非虚,首先相比石见、陆奥等日本四岛上的金银矿,佐渡岛位于海上,且并不发达,人口稀少,但金银储量却并不少。

    以刘继隆前世所看数据,佐渡岛在整个江户时代产出了二百多万两黄金和六千万两白银。

    如今大汉的采矿和冶金技术与明代中后期相当,每年能从佐渡岛获得的金银应该能从几十万两到上百万两不等。

    要知道十六世纪中后期,全球每年涌入明朝的白银在二百到五百万两不等,只是涌入几十年时间,就直接推动了明代白银货币化。

    彼时明朝实际人口已经突破一亿,而如今大汉从佐渡获得的黄金白银虽然没有那么多,但大汉的人口也不过是当时明朝的四成甚至更少。

    更何况佐渡岛只是大汉直接掌握的金银产地,等佐渡岛稳定下来,刘继隆便可以想办法提升日本的采矿技术,同时在石见、陆奥、兵库、秋田等处推广技术。

    只要技术得到推广,日本年产上百万两白银都不是问题。

    日本人口不过五六百万,年产白银却如此之多。

    如果没有足够的商品来消耗流出白银,白银自然而然会陷入贬值。

    能吃下这么大体量白银的,只有紧邻日本的大汉,而白银涌入则是会推进大汉的白银货币化,使得大汉对于生铜的需求降低。

    不过白银想要货币化,还是得有货币化的样子才行,银币铸造也应该跟上进程。

    想到此处,刘继隆便将目光看向张瑛,主动开口说道:“陇右道的银币可有样品送抵?”

    “尚未。”张瑛连忙回应,紧接着补充道:“少府监眼下正在临州,以陛下月前吩咐的办法在白银中加入生铜,制为一贯、五百、百钱、五十钱等银钱。”

    “这些钱重量皆在一两,因此所需调配合适比例,再尝试能否大量铸钱。”

    “如今样品已经有了,应该很快就会给出消息。”

    大唐一斤为十六两,一两白银从安史之乱到大汉建立前夕,与铜钱兑换在八百到两千不等。

    大汉立国八年,眼下黄金白银和铜钱的兑换趋于稳定,一两白银便是一贯铜钱,即一千枚钱。

    按照这种情况,大汉在日本的布局成功后,则是可以每年从日本获取两百万贯的白银收入。

    这些白银会通过少府监铸成银钱,慢慢流通进入民间市场,推动白银货币化,降低大汉对铜的需求。

    想到此处,刘继隆也不得不感叹,中原的位置着实是得天独厚。

    对于欧洲人来说,想要香料需要前往天竺、东南亚,想要丝绸、瓷器、冰糖等商品则是需要来到中原,黄金白银则是需要前往美洲。

    但是对于中原来说,所需的金银香料产地都在家门口,本国又有足够的商品,完全没有探索贸易的需求。

    国内的人口庞大,只要不遭遇天灾人祸而导致粮食商品短缺,每年消耗几百万两的白银也问题不大。

    晚明如果不是遭遇欧洲三十年战争和日本闭关锁国导致白银流入被断,也不会遭遇那么大的财政危机。

    后续的天灾人祸,更是令本就不富裕的财政雪上加霜,灭亡只是朝夕间。

    好在大汉足够强大,只要不断发展本土的商品技术和产量,然后再将商品倾销到新罗、日本、南亚和中亚,便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只是王朝富足还不足够,想要维持王朝强盛,便需要将分配问题解决,使得百姓富足,以此才会长久安定。

    对于分配问题,刘继隆采取的是对整个天下进行疯狂的基建,将朝廷所获发给普罗大众,实现平均富裕。

    哪怕期间有官吏贪腐导致政策执行不到位的现象,但只要好好整顿吏治,百姓还是能得到实惠的。

    只是这种做法在王朝初期,政通人和的时候还算不错。

    随着时间推移,等到王朝吏治出现问题,即便有皇帝下令每日发工钱三十,这三十钱恐怕也只有二十钱乃至十钱能发到百姓手中,更甚至恐怕还要百姓自己出力出钱干活。

    刘继隆自然想要改变这些未来发生的事情,但人力有穷时,他只能管生前事,生后事只有天知道该如何收场。

    想到此处,他目光看向马车外那秋收的景象,看着百姓在麦田里高兴收获麦子的场景,便是他这般遍身罗绮之人,此刻也不免生出几分高兴。

    “今岁关中、江淮连降大雨而导致河水泛滥,河南又略有干旱,若无陛下令有司连年修葺河渠,疏通河道,恐怕今年又是灾年,如何会有如今的丰收?”

    敬翔随着刘继隆的目光向外看去,满脸笑意的赞叹着刘继隆的先见之明。

    毕竟刘继隆开国即位至今,他所令有司营造的工程都与民生有关,没有一件是私欲。

    古往今来多少皇帝热衷于为自己修建宫室,而刘继隆只是将原本的紫薇城稍微修缮,并将前唐遗留许多宫人裁汰。

    乾符年间,紫薇城内有宦官、宫女及乐工八千余人,比起咸通年间已经少了四五千人,但依旧很多。

    待到刘继隆开国即位后,宦官基本都被留下,宫女被裁汰得只剩五百余人,乐工更是只保留了三百人来维持宫廷礼乐。

    八年时间过去,刘继隆并未新募宦官,宫中宦官若想出宫,他也并不阻拦,反而会发出钱粮,让其安享晚年。

    如今紫薇城内宦官宫女及乐工不过三千余人,虽然依旧很多,但比起中晚唐动辄万人,已经算是十分节俭的行为了。

    若非宦官出宫容易遭受歧视,刘继隆甚至还想继续降低。

    毕竟以他后宫十余位妃嫔的数量,确实用不了这么多宦官宫女。

    如此想着,刘继隆倒是觉得日后可以效仿朱元璋,专门让新罗和日本贡献宦官和宫女。

    “新罗、大礼、契丹、奚部及党项、沙陀等胡夷,近来可有异动?”

    刘继隆询问三人,三人中的谢瞳闻言作揖道:“新罗国内吏治腐败,卖官鬻爵现象严重,各城城主甚至有佣兵自立,拒不纳贡的行为,庙堂也由金、朴等真骨贵族掌控。”

    “其国内民不堪命,流离道路,叛乱不断,使臣便是有心朝贡也无力安全抵达边地。”

    “大礼酋龙得知朝廷聚兵大礼四周后,倒也消停了下来,在牦牛水以南及拓东之地修筑石城,以至于百姓疲敝,怨声载道。”

    “大礼的许多贵族及官员倒是有意劝谏,但酋龙一意孤行,贵族们反而在劝谏后遭受打压,矛盾严重。”

    “契丹与奚部屡次入寇被击退后,又遭到李克用及李思恭的攻打,如今双方战成一团,难以探明消息。”

    刘继隆的到来,改变了太多东西,祐世隆本该在入寇剑南中发疽而死,可由于自己的缘故,他只能在金沙江附近打转,故此比历史上多活了四年。

    按照如今的情况,他似乎还能活下去,而他活着也就导致大礼不存在主少国疑,五姓争立的事情。

    祐世隆虽说有些穷兵黩武,可他手段却不差,有他在位,诸如杨氏、郑氏和段氏根本不敢抬头。

    不过如此也好,且让他继续活着,待几年后出兵收复云南,刘继隆倒要亲自见见这西南酋龙。

    至于北边的李克用和李思恭等人,他们虽说联盟讨击奚部和契丹,顺带整合了漠南的鞑靼诸部,但实力有限。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去和契丹争斗,而是早就筹谋南下了。

    有安破胡、斛斯光坐镇河东、河北,他们想要入寇便不太可能。

    眼下先让他们与契丹、奚部争斗,等到两败俱伤时,大汉再出兵先夺取燕北辽水之地,继而南下解决大礼,最后再收拾他们二人也不迟。

    “陛下,太子那边……”

    张瑛见刘继隆沉思,试探性开口询问起来,而刘继隆闻言则是道:

    “小子年少,让人为难为难,长长记性便是,倒也不必事事紧盯。”

    “旁人愿意帮他,自然是有所求,让他明白这些也好。”

    “待他当差归来,想来也该成长许多了。”

    刘继隆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可能主动出手帮刘烈,但地方衙门上想要攀附刘烈而出手的人,他也不会制止。

    刘烈毕竟是太子,他需要自己的班底,而刘继隆并不抗拒这点。

    他从未想过刘烈日后会萧规曹随的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哪怕刘烈表现得事事恭顺,他也依旧这么认为,更别提如今刘烈与他性子相差太多了。

    “近来国子监下官学如何了?”

    他边示意马车返回紫薇城,边询问车内三人,三人中敬翔闻言开口道:“入学者甚多,退学者亦不少。”

    见敬翔描述大概,张瑛随之补充道:“自朝廷于洪武三年正月于天下诸道有司州县乡社开办官学以来,至今已有六载。”

    “官学第一批学子相继毕业后,小学中尚有在学五十六万学子,所毕业的第一批学子数量为九万六千余人,其中参与科考诸道大学的数量为六万四千余人。”

    张瑛详细阐述过后,刘继隆便知晓了官学的情况。

    洪武三年天下入学学子四十八万,结果最后毕业并选择继续科考进入大学的更是不足七万,其中部分还是陇右报考的学子。

    其余诸道的大部分学子都倒在了求学的路上,这主要还是纸笔砚墨昂贵和供养脱产劳动力耗用太大所致。

    百姓家中始终抱着识字、懂些算术就足够的想法去供养孩子,因此大部分学子就读两年左右就会提前退学。

    这种想法并没有错,毕竟不是每户百姓都有决心和能力去供养一个孩子就读的。

    “天下大学学子数量几何了?”

    刘继隆沉声询问,张瑛依旧率先开口解释:“陇右道四万八千余,其余诸道五万五千余。”

    “不过陇右大学五年学制都有学子,诸道只有第一学年有学子,余下空缺。”

    陇右与诸道的差距显而易见,如今天下虽然太平八年,可陇右人口也不过增长到了一百四十余万口罢了。

    不足三十万户百姓,竟能养出近五万大学学子,可见陇右百姓富庶。

    其余诸道百姓八百万户,但也并非他们只能供养五万余学子,而是许多学子还在小学就读。

    不过即便如此,日后诸道大学学子也很难超过十五万,而陇右则是可以保持在五万左右。

    这种情况,有刘继隆偏向陇右的原因,但主要还是庙堂上有太多陇右出身的官员。

    有他们在,陇右想不富裕都困难,而陇右既然富裕,自然能供养更多学子。

    这种局面不是刘继隆想要促成的,但他也没有遏制。

    首先便是他也偏心陇右道的百姓,其次便是他希望用这种方式将财富转移到西北。

    日后海贸必然成为主流,届时白银涌入,沿海百姓想要用白银作为货币并不难,但西部就不同了。

    陇右道产出的那点白银,根本不足以与海外流入白银做对比,内地必然会陷入贫银的局面。

    暂时保持着西北的富庶,通过朝廷俸禄来将财政收入到陇右百姓的头上,这是刘继隆能想到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除此之外,便是衙门招募百姓做工,平均平等的把钱发下去。

    双管齐下的局面下,陇右及西北流通的货币必然不少,哪怕无法与直接流入白银的沿海比较,却也能保障西北货币不缺。

    此外,由于陇右道率先进行改革,因此当地的土地大部分都是不允许买卖的公田,哪怕百姓把私田卖了,也还有公田保底。

    刘继隆也想过会有人钻空子将公田改成私田,因此令都察院严查此块,虽然是治标不治本,但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他无法面面俱到,许多治标不治本的政策,也只是他能想到适合当下的手段。

    随着普通百姓的识字率不断提高,日后的大汉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便是连他也不太清楚。

    这般想着,他又重新将思绪放到了张瑛的介绍中……

    在张瑛的口中,目前在学的大学学子有十二万之多,每年毕业近万人。

    此外,未来三年内,诸道还将涌入更多的大学学子。

    届时诸多大学学子在学,每年都将有四万多人毕业并进入官场。

    其中优秀者还会被选入国子监,专门负责研究火器、冶金和各类提高生产力的项目。

    发展到了那个时候,大汉官场也是时候该新老交替,输入些新鲜血液了。

    至于那些小学毕业的学子,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数量会越来越多,自身学识含金量则是会越来越低。

    他们只能投身成为市民,作为工人活跃于各行各业,而大字不识的普通百姓则是要么继续务农,要么就是被淘汰出局。

    对于这么多读书人涌入民间的生计问题,刘继隆并不准备干涉,而且他也相信大汉能够容下他们。

    明代永乐年间便有十万生员(秀才),童生的数量则是达到百万之多。

    大汉官学体系下,小学的毕业生数量,充其量也就和明初的童生数量相差不多。

    没理由永乐年间的童生能自谋生路,大汉的学子就无法自谋出路。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真的不能,他也有其他的手段来解决这些学生的生存问题。

    “官学为大汉根本,不可不察。”

    刘继隆感受着马车车窗外的光线变暗,耳边渐渐出现嘈杂声,便知道马车返回了洛阳城内。

    感受着变得平稳的马车,他继续对众人吩咐着需要注意的事情,尤其是秋收过后的诸道州县募工之事,更是为他所重点吩咐的事宜。

    在他的吩咐下,无数奏表在他返回紫禁城后,经过内阁之手发放三省六部,经过三省六部商议敲定,继而下发地方州县。

    随着快马将奏表不断送抵地方,诸道州县也先后接到了朝廷的旨意。

    普宁县内,知县赵炳忠坐在主位,面对坐在堂内左右的官员们,他当着众人面取出州衙派来的州符,随后宣读道:

    “黔中道山溪险阻,驿路壅塞,沟渠淤滞,农桑失时。”

    “今据巡官所申,普宁县境官道倾圮,河渠湮废,入黔水脉淤浊,妨害公私行旅,兼误灌溉;宜速修治,以利通途。”

    “自县北十里铺至南界牌驿,凡官道悉以夯土填平,砌石加固,务使车马畅行。”

    “县境内支渠三道,连通入黔水,深阔各依旧制,清除苇荻淤泥。”

    “差水工沿入黔水溯源,绘图注记淤塞、分流处,具牒申报。”

    “每日雇匠、丁夫,人给工钱三十,米二升,据实支用,不得虚冒。”

    “所需竹木、石料,由县仓调拨,不足者申州请给。”

    “岁内毕工,敢有克扣工钱、减损物料者,依律惩处。”

    赵炳忠读完后,随手便将州符递给身旁书吏,书吏则是将州符转交给众人查阅。

    州符上写有“符到奉行,符至依承”的字句,另有贵州州衙刺史及录事、工曹两位参军的签押和州衙印章。

    确认无误后,赵炳忠便继续开口说道:

    “如今县内仓库充足,既是州衙吩咐,便劳烦诸位劳心尽力了。”

    “某等遵令……”

    赵炳忠吩咐过后,众官员纷纷开口回应,随后开始商议起了应该如何调度钱粮,征募多少民夫。

    由于限期岁内完成,工程时间自然是有些紧张,所募民夫预计两千余人。

    对于人口不过万余人的普宁县来说,几乎需要征募整个县的青壮,但好在朝廷给的工价高,倒也不用担心招不到人。

    议事结束后,作为司户曹官的刘烈便带着十名佐吏返回了司户衙门,连夜拨算算盘将大致所需钱粮和工料给算了出来。

    “四千六百二十五贯一百五十七钱,这笔钱衙门是拿不出了,只能指望州衙调拨了。”

    随着刘烈皱眉说出这个数额,其余佐吏也纷纷颔首表示认可。

    普宁县每年赋税折色不过四千贯,由于属于边塞,因此六成起运,四成留存。

    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起运和留存,实际上普宁县在赋税收取过后会按照实际情况向州衙禀报截留部分赋税。

    对于贫苦的普宁县来说,每年赋税能起运三成去州衙都算不错了,而州衙则是会因为负担较重的州兵和衙役俸禄而继续截留。

    贵州的赋税,最后能起运两成上去便十分不错,偶尔还需要黔中布政司调拨才能渡过难关。

    好在也不是每个州县都能这么做,正常只有边地州县才能如此,如河淮江南之地的州县是没有这种特权的。

    正因如此,普宁县的仓库没有什么积存,赵炳忠所谓的仓库充实,不过是夸张罢了。

    如今普宁县内只有刚收上来不久的那些粮食和税钱,发放俸禄仅够,募工干活却还得需要州衙支援。

    想到此处,刘烈抬头看向熬夜的佐吏们,吩咐道:“都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某亲自与赵县令说此事。”

    “某等谨退……”

    见刘烈准许,这群佐吏纷纷作揖,而后退出了司户衙门。

    刘烈在衙门内将就了一晚,翌日便寻到了正在理政的赵炳忠,将司户的文册递了上去,同时补充道:

    “以仓库情况,刚够发放县中六十七名官吏的俸禄,实在没有余力募民做工。”

    “此事若要想操办,还得想州衙求些调拨才行……”

    刘烈公事公办的说着,赵炳忠则是笑呵呵收下文册,接着说道:

    “张户曹放心,州衙昨日便有消息传来,五千贯钱正在调拨来的路上,衙门只需要负责民夫的工食便可。”

    得知州衙早有准备,刘烈并没有感到奇怪,心想多半是朝廷提前准备好,从剑南、山南等道调拨而来的新铸钱。

    他在普宁当差也有半年了,十分清楚黔中道的情况。

    黔中道经过整顿重编后,设有十州二十四县人口近六十万,耕地不足二百七十万亩,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需要从山南、剑南起运近百万石粮食和数十万贯铜钱、近万石官盐来供黔中发展。

    单从他在大学所学的经济来看,朝廷压根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投入这么多钱粮。

    不过刘烈知晓自家阿耶对黔中如此投入,主要是为了日后从黔中进攻并收复南中之地,因此经济问题便没有那么重要的。

    待南中收复后,朝廷应该会慢慢减少对黔中的投入,转而加大力度经营南中。

    想到此处,刘烈对赵炳忠作揖道:“既是如此,某便等待州衙车马到来,再张贴告示,告知普宁百姓,官衙募工之事了。”

    他本欲说完便走,却不想赵炳忠笑呵呵询问道:“张户曹尽公职守,年少有为,某有事情困扰,不知能否请教张户曹?”

    “来了……”听到赵炳忠的话,尽管早就知道所有的付出都需要回报,但刘烈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他深吸口气平复了心情,继而才对赵炳忠询问道:“不知赵县令有何事困扰,不妨说说。”

    既然接受了赵炳忠的帮忙,刘烈自然只能帮他,但前提是没有触及他的底线。

    “呵呵……”赵炳忠见刘烈开口,顿时笑着起身示意他坐下,同时说道:

    “某在普宁任官即将三载,然而皆只评的中等,恐怕即便调往他处,也不过是去中县担任县令,亦或者去上县担任县丞。”

    “张户曹觉得,某应该如何选择?”

    赵炳忠知道刘烈背景大,但具体有多大,他始终没个大概。

    如今他调任在即,若是能得到刘烈指点而留在容易立功的地方,那可比自己如无头苍蝇般乱撞要好多了。

    想到此处,他双目紧盯刘烈,而刘烈也听后也松了口气。

    他担心赵炳忠让他帮忙高升,但好在赵炳忠并没有这么做,只是询问了个去向问题。

    尽管这也有些擦边,但如今的刘烈也不是曾经那个横冲直撞的家伙了,稍微擦边也并不是不行。

    “若是赵县令信任,接下来数年都可留在黔中,尤其是贵州、矩州麾下诸县。”

    刘烈开口后,赵炳忠表情不由僵硬,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留下有多么困难。

    贵州和矩州下辖的县城都是人口稀少的下县,留任是肯定不行的,他可不想继续在下县耽搁下去。

    若是如此,那他便只剩下平调进入州衙,任职州衙中六曹参军了。

    想到此处,他有些犹豫,但在看到刘烈轻描淡写的样子后,他还是笑呵呵开口道:

    “某知晓,多谢张户曹了。”

    “不过是随口之言,县令不必放在心上,既然无事,某便先告退了。”

    见赵炳忠有了决断,刘烈顿时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终归是还了些这赵炳忠的人情,往后如何,便看他自己选择的对不对了。

    他起身离开了此处衙门,而赵炳忠也是恭敬送他离开此处,随后返回书桌前奋笔疾书,想来是决定了去处。

    在他奋笔疾书时,刘烈已经返回司户衙门继续当差,但衙门的消息不知如何传了出去,普宁县本就困苦的那些百姓得知衙门即将募工,且工钱依旧是三十钱后,普宁县衙的四周便热闹了起来。

    无数身穿粗布麻衣,身材干瘦的百姓什么都不干,就这样抱着褥子围着县衙,等待告示张贴。

    此事归县尉管辖,但任凭县尉如何派人驱逐他们,他们总是会在衙役和州兵离去后再度返回。

    他们为了生活而风餐露宿的模样,倒是令刘烈感受到了触动。

    这些日子在普宁当差,由于朝廷政令不断,导致他比在洛阳时还要忙碌,心里不免积有怨气。

    如今见普宁的百姓依旧穿着陈旧衣裳,被褥单薄得难以遮蔽寒风,这让他感受到了民生的不易和各地的差距。

    三十钱的工钱虽然高,但是在富庶之地却也常见,百姓哪怕会踊跃报名,却不至于风餐露宿的等待告示。

    但是在这黔中贫苦之地,三十钱的工钱足够买两斤官盐,足够五口之家吃一个月。

    若是能抢到这份工,随便干一个月都比过种大半年的地。

    家中能多出两石粮食,亦或者五斗盐,还能省下一个壮劳力一个月的口粮。

    正因如此,随着消息传开,普宁县衙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直到暮鼓声作响,这些百姓才不得不在宵禁的禁令下不甘离去。

    “世道艰难啊……”

    望着百姓们不甘离去的背影,走出衙门准备放松下精神的刘烈忍不住叹气。

    “是啊,若非陛下隆恩,这世道恐怕还要再艰难些。”

    刘烈身后响起声音,他回头看去,却见是县尉杨端走出,不由向他行礼,却被他抬手拖住。

    “张户曹不必如此,眼下已经散班,你我便以平辈相交便是。”

    杨端为人十分豪气,刘烈见他如此豁达,顿时也拾起了曾经在临州的意气风发,与其颔首道:

    “听闻杨县尉入黔五年有余,想来知晓这黔中百姓的困苦。”

    “自然!”杨端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口说道:“某自长安官学毕业后便得以入黔,如今确实有五年光景了。”

    “明岁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要调往他处担任县丞了。”

    大汉的县尉比旧唐时地位要高些,哪怕是下县的县尉也有正八品上的品秩,县丞则是从七品下。

    虽说大汉制度下,县丞权力不如县尉大,但这是过渡成为县令的重要一关,杨端早就有了准备。

    “不知杨县尉是准备调往何处?”

    刘烈特意询问,因为他也想把杨端的人情还了,但杨端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某准备继续留在黔中,若是可以,调往贵州或矩州诸县都可。”

    杨端笑呵呵开口,而他的选择则是令刘烈不免侧目。

    见刘烈如此,杨端也解释道:“陛下雄才大略,如何能够忍受南蛮不断挑衅?”

    “如今辽东收复,陛下恐怕会在之后收复燕北辽水之地,然后便要对南蛮动兵了。”

    “某以为,出兵讨平南蛮也不过三五年的事情罢了。”

    “只要朝廷不调某前往黔中以外他处,某还是愿意留在黔中立功。”

    杨端的话令刘烈不由的高看他,同时也对无法还他人情而感到棘手。

    “天色不早了,某也该回家了,张户曹就此别过。”

    “杨县尉慢走……”

    杨端笑着离去,刘烈则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渐行渐远,暗自皱眉。

    杨端没有提及让自己帮他的事情,显然是很有把握能继续高升。

    若是如此,他兴许是要把这份人情留到关键时刻,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不过他能有这份见识,帮帮他倒也没什么问题,日后说不定能委以重任。

    想到此处,刘烈嘴角轻扬,转身往自己在普宁县的住所走去……

    五日后,随着州衙派兵押送五千贯钱到来,衙门也在官钱归库后贴出了告示。

    没有任何意外,这告示贴下不到半日便募足了两千民夫,而普宁县也在翌日跟随天下大流,开始对县内官道、河渠、河道进行修整。

    与此同时,整个天下州县的工程也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作为人口稀少之地的普宁都能募工两千,更不用说那些人口大县了。

    随着时间走入腊月,在各县浩浩荡荡的工程建设下,户部也掌握了各县递交的文册并进行了汇总。

    “是岁农闲,天下诸县募工三百七十六万五……”

    腊月十五日,随着李商隐等三人带着六部官员前来汇报差事,坐在主位的刘继隆也闭目养神的安静倾听起来。

    “预至腊月三十除夕,诸司州县所耗钱粮折色应九百四十七万余贯,朝廷积存……”

    封邦彦汇总完毕,顺带将仍旧充实的朝廷国库积存报了出来。

    眼下国库中还有五千五百余万石粮食和一千四百余万贯钱,依旧十分充盈,足够继续维持如今年这般的四年基建。

    “甚好。”

    刘继隆缓缓睁开眼睛,简略做出评价,同时继续带着探究的目光询问道:“辽东道眼下有多少百姓和屯兵?”

    “回禀陛下……”崔恕主动开口行礼,并在行礼过后说道:

    “至今岁十月,辽东有司屯兵二千九百七十,迁徙河南、河北等处民户与旧民计二万二千六百五十七户,十一万三千五百五十七口。”

    “辽东布政司奏表,辽东有屯田万四千八百五十亩,公田百二十八万五百七十七亩六分。”

    在崔恕奏表下,辽东局势逐渐明朗,十一万人口虽少,且其中近三成都是遗民,但这才是收复辽东的第二年。

    只要坚持不懈的迁徙百姓并开垦荒地,辽东迟早能恢复到东汉永和年间的三十八万口,甚至突破百万口。

    “速度还是太慢,传令河北、河东、河南、淮南及江南东西两道有司,凡迁徙辽东之民,每户发耕牛一头,免开荒五年赋税。”

    “每户按口发粮与农具,不论男女大小,皆发粮五石,袄子两套,粗布两匹!”

    相比较此前的政策,刘继隆这次下的本钱更大,光袄子和粗布、粮食就足够吸引许多百姓了。

    李商隐等人见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李商隐主动站出来道:“陛下,迁徙百姓往辽东去,这自然是好事。”

    “然辽东土地贫瘠,岁产不过六七斗,且还需供应三万正军口粮,所产刚刚足够十四万军民所食。”

    “若是迁入太多人口,则需从河南齐鲁之地采买粮草供应百姓,耗费甚大,不如徐徐图之……”

    李商隐是觉得可以慢慢来,哪怕每年只迁入两三万人口,十几年后也有四十几万口了。

    在他看来,四十几万口足够让大汉牢牢掌控辽东了,但刘继隆却根本不满意。

    洪武年间北方诸省人口不过千万,朱元璋尚且能迁徙五十余万口前往辽东,虽然是强制迁徙,但最后也留下了三十余万口。

    如今大汉在北方人口两千八百余万,开出的价码也比明初迁徙更高,不可能到最后还不如明初吧?

    “耗费虽大,然早些移民实土,便能早些讨平北边的契丹与奚部。”

    “三万大军若分兵二万自辽东讨契丹而去,所需民夫最少八万。”

    “如今辽民不过十一万,且男丁不过五万口,如何能供应大军讨平契丹?”

    “此事无需商议,河南及淮南道,每年各起运五十万石走海运前往辽东,令辽东有司修军仓、常平仓及官仓储备。”

    “若因官仓修葺失利而致使粮食霉变,依律论处!”

    刘继隆的语气令李商隐等人知晓了他的决心,自然不敢再继续劝说他,只能纷纷作揖称是。

    见众人表态,刘继隆随之想到了天下学子三年后便要从大学毕业的事情,继而开口道:

    “天下久不开科举,而今诸多学子自官学毕业,朕欲在洪武十年开科举,将科举分为乡试、会试、殿试。”

    刘继隆将三试的想法说给了群臣,又将糊名制从殿试普及到了乡试。

    如此做法,倒是令李商隐等人不由颔首,纷纷作揖高唱圣明。

    “凡大学学子,可科举,亦可走下乡从军为吏之路。”

    见众人同意,刘继隆便保留了这两套选拔人才的体系,这主要还是担心科举制度不成熟,亦或者地方教育有差,以便及时终止科举。

    如果科举没有问题,那下乡从军为吏的选拔即便保留也不会影响什么,毕竟想要从大学毕业,并历经六年的考察,哪怕能力不如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出众,却能补足科举选拔官员不知民生的短板。

    在他的示意下,李商隐等人纷纷退下,不多时便通过流程,将洪武十年科举及三试会考的事情公之于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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