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上钩
钱谭拖长了音，用扇子尖儿点了点那块金字招牌。
“你们这悦来钱庄，我看也该换换门庭了。”
说完，他理了理衣袍，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德芳腿一软，直接坐倒在门槛上，半天没动弹。
完了。
苏州城，怕是要翻天了。
钱谭前脚刚走。
后脚，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从钱庄门口，一路窜进了城里的大小茶馆、酒肆。
还不到一个时辰。
天南商会的总号里。
孙得利正心烦意乱地来回走动，想着怎么收拾刘三留下的那个烂摊子。
一个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掌柜的！不……不好了！”
“京城李家，来人了！”
哐当！
孙得利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重重地跌坐在太师椅里。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最怕什么，就来什么。
“谁？来的是谁？人呢？”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不清楚，只知道派头吓人得很，还带着兵！”
“去了悦来钱庄，说……说是要查咱们的账！”
查账！
这两个字，让孙得利眼前一黑。
那些烂账，那些黑了心的银子，全要被翻出来了！
跑！
得马上跑！
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可往哪跑？
他身上这点银子，能跑到哪去？出了苏州城，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对！
不能就这么跑了！
跑了，就是个穷鬼，死路一条！
得想办法，在李家的人找上门之前……
卖！
把手里的产业全卖了！换成银子！
可卖给谁？
这时候谁敢接他这个烫手山芋？
谁接，谁就是跟李家过不去！疯了吗？
等等！
有一个人。
不对，有一伙人。
那个北极星商会！那个姓钱的账房，还有那个死太监！
他们不是一直想在苏州扎根吗？
只要价钱够低……他们没理由不吃下！
对！就是他们！
他们本来就跟李家不对付！
把产业卖给他们，自己拿着钱跑路，再安全不过！
还能给李家那帮王八蛋添堵！
想到这，孙得利突然笑出了声，笑得比哭还难看。
“来人！”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冲门外嘶吼。
“快！去北极星商会！”
“告诉他们，我孙得利有笔天大的买卖，要跟钱老板当面谈！”
……
钱谭回到工地的时候，腿肚子还在发软。
他今天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狐假虎威”。
就凭福公公教的那几句话，和一个虚无缥缈的“李家”名头，他居然真的把悦来钱庄的掌柜给唬住了。
那感觉，又刺激，又后怕。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在悬崖边的钢丝上，下面是万丈深渊，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得粉身碎骨。
“公公，我……我回来了。”他一进屋，就瘫在了椅子上，端起茶壶，又是一阵猛灌。
福寿正拿着一把小剪刀，悠闲地修剪着一盆文竹的枝叶，头也没抬。
“慌什么？”
“天，还没塌下来。”
钱谭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的汗。
“不慌能行吗？我刚才差点以为，那个赵掌柜要叫人把我打出来。”
“他不敢。”福寿剪下一片枯叶，吹了口气。
“你背后站着的，不是辽王，是李家。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你。”
钱谭苦着脸：“可那李家是假的啊！万一穿帮了……”
“穿不了。”福寿放下剪刀，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
“孙得利比你更怕穿帮。”
“他现在，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只想着怎么逃命，根本没脑子去分辨真假。”
“你就等着吧。”
“不出一个时辰，他的人，就该到了。”
福寿的话，就像是掐着点算好的一样。
话音刚落，就有个伙计跑进来通报。
“钱老板，福公公，天南商会的孙大掌柜派人来了，说要求见。”
钱谭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鱼儿，真的上钩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福寿，眼神里全是询问。
福寿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又拿起了他的那本志怪小说。
“让他进来。”
钱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着伙计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个穿着体面，但神色慌张的中年管家，被带了进来。
那管家一进门，看见钱谭和福寿，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小的拜见钱老板，拜见福公公！”
“我们大掌柜说了，之前多有得罪，都是误会。”
“他愿意……愿意拿出诚意，化解两家的恩怨。”
钱谭清了清嗓子，学着福寿那副不咸不淡的派头，端起茶杯，撇了撇嘴。
“哦？什么诚意啊？”
那管家抬起头，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了一本册子，双手举过头顶。
“我们大掌柜……愿意将天南商会在苏州城里的所有铺面、货栈，全都……全都转让给贵号。”
钱谭的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起来。
成了！
福公公的计策，真的成了！
他强忍着激动，没有立刻去接那本册子，而是拿眼角去瞟福寿。
福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价钱呢？”
那管家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我们大掌柜说……只要……只要一百万两白银。”
一百万两。
这个价钱，别说买下整个天南商会的产业，就是买下总号那座宅子，都不够。
这已经不是贱卖了，这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钱谭的手，已经忍不住开始发抖了。
他恨不得立刻就答应下来。
可福寿，却忽然笑了。
他放下书，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那个管家面前，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孙掌柜，还真是个实在人。”
福寿笑眯眯地说。
“可是，我们北极星商会，庙小，家底也薄。”
“这一百万两银子，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那管家的脸，瞬间就白了。
连钱谭都愣住了。
公公这是要干什么？
这么大的便宜都不占，难道是嫌肉太肥，咬不动？
“福公公，您……您这是说笑了吧？”管家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价钱……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不是钱的事。”
福寿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们王爷说了，做生意，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强买强卖的事，我们不干。”
“这样吧。”
“你回去告诉孙掌柜。”
“他那些铺子、货栈，我们北极星商会，一文钱不要，全都替他代为保管。”
“算是……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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