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筹划
山巅的风，比崖壁上更加凛冽。
但对于刚刚从鬼门关爬上来的三百名士兵来说，这风，却像是情人的抚摸。
他们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陆准没有让他们休息太久。
“吃东西，补充体力。”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恢复战备。”
命令简短而清晰。
士兵们从背囊里掏出冻得像石块一样的肉干和干粮，塞进嘴里，就着雪水，艰难地往下咽。
没有人抱怨。
经历了那场生死攀爬，他们对陆准的命令，已经上升到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服从。
陆准自己却没有吃。
他趴在一块巨石后面，用望远镜，一寸一寸地，扫视着下方的鹰愁谷。
清晨的微光，为整个山谷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色。
大部分女真人还在帐篷里酣睡。
只有一些负责杂务的奴隶和牧民，已经开始在寒风中劳作。
谷口的防御，依旧森严。
但陆准的目光，早已越过了那里。
他看的，是谷内。
是那些星罗棋布的帐篷，它们的分布，它们的距离，它们的价值。
“张虎。”
“在！”
张虎啃完最后一口肉干，凑了过来。
“把徐先生绘制的营地草图拿来。”
“是。”
一张用兽皮绘制的简易地图，在陆准面前展开。
陆准拿起一块炭笔，一边观察，一边在地图上飞快地标注。
“这里，是完颜洪的王帐，目标一。”
他在地图中央那个最大的帐篷上，画了一个叉。
“王帐左侧，这三顶稍小的，应该是他几个儿子的住所。”
“右侧这五顶，根据旗帜判断，是完颜部几个核心头领的帐篷。”
“目标二。”
他又画了几个圈。
“再往外，这里，是他们的兵器库。”
“这里，是马厩。”
“还有这里……”
陆准的望远镜，定格在王帐后方，一片被栅栏围起来的区域。
那里有十几顶简陋的帐篷。
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在几个女真士兵的监视下，搬运着木柴。
她们的脸上，是麻木和绝望。
是高丽女人。
还有几个，看服饰，是大雍的平民。
是之前被他们掳掠来的。
陆准的眼神，冷得像他脚下的万年寒冰。
“目标三。”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但张虎却听出了一股滔天的杀意。
他知道，王爷动了真怒。
“王爷，咱们怎么打？”
张虎摩拳擦掌，压低了声音，兴奋地问。
“要不，咱们分出五十人，从山上摸下去，先把他们的马给放了，再点几把火。”
“剩下的人，趁他们大乱，直接冲进王帐，把完颜洪那老小子的脑袋给剁了！”
“然后咱们就往东边跑，他们没马，追不上咱们！”
这是一个简单粗暴，却也行之有效的计划。
很符合张虎的风格。
陆准摇了摇头。
“不行。”
“动静太大。”
“我们只有三百人，一旦惊动了整个营地，被上万敌军缠住，就是全军覆没。”
陆准的炭笔，在兽皮地图上重重点了几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放火烧马厩，动静太大，火光一起，整个鹰愁谷都会被惊醒。到时候别说杀完颜洪，我们连跑都跑不掉。”
“我们的优势，不在于勇猛，而在于他们想不到。”
“想不到我们会从鹰愁谷最险峻的绝壁上，像鬼一样，从天而降。”
说着，他用炭笔，从他们所在的山巅位置，画出一条笔直的，毫无转圜余地的线，箭头精准地指向地图中央那个画着叉的王帐。
“所以，我们不从谷口进，也不从侧面烧。”
“我们从这里，直接扎下去。”
那条黑色的箭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看得张虎眼皮直跳。
“像一把刀，直插心脏。”
陆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寒气。
张虎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又要冒出来了。
他揉了揉自己还在发软的小腿肚子，脸皱得像个苦哈哈的核桃。
“王爷，您不是说笑吧？”
“咱们这腿，才刚从下面爬上来，现在又要从上面溜下去？”
他哭丧着脸，“我的娘欸，这上来一趟，我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这再下去……跟送死有啥区别？”
周围几个凑过来听的士兵，也是一脸的菜色，显然是想到了刚才那场九死一生的攀爬。
“有区别。”
陆准放下炭笔，拍了拍身边那捆盘得整整齐齐的绳索。
“上来，是逆着山势，逆着性命，是逆天而行。”
他看着张虎，眼神里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下去，是顺着山势，借着天力，是顺势而为。”
“靠着它，我们能悄无声息地，降临在完颜洪的枕头边上。”
张虎被他这么一看，心里那点恐惧竟然消散了不少，只剩下一种莫名的亢奋。
是啊，上都上来了，还怕下去？
就在这时，陆准举着望远镜的手忽然一顿。
“嗯？”
他的视线凝固了。
张虎见状，也连忙凑过去，顺着陆准的目光朝下看。
只见清晨的薄雾中，完颜洪的王帐帘子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
一个身材魁梧如熊罴，满脸虬髯的壮汉，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出来。正是女真人的首领，完颜洪。
他似乎心情不错，正放声大笑着，声音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子蛮横的霸气。
而在他身边，一个穿着高丽官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正亦步亦趋地跟着。
那人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着完颜洪不住地点头哈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奉上。
完颜洪接过木盒，随意打开瞥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盛，重重地拍了拍那高丽使者的肩膀。
陆准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随后他看见，那高丽使者又凑到完颜洪耳边，指着东方，也就是大雍的方向，神神秘秘地说了些什么。
两人说了几句话，完颜洪便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心情极好。
随后，几个亲兵牵来了几匹骏马。
看样子，那高丽使者，是准备要离开了。
“王爷，那是高丽的使臣，好像要走。”
张虎也看到了这一幕。
陆准的眉头，微微皱起。
“计划有变。”
陆准的声音，沉了下来。
“行动，提前到今夜子时。”
他收起望远镜，转头看向身后那三百名已经恢复了些许体力的士兵。
“张虎。”
“在！”
“挑出五十个身手最敏捷，心最细的弟兄，作为第一梯队，跟我下去。”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完颜洪的王帐。”
“冷锋。”
陆准的目光，落在了队伍里一个从头到尾都沉默如影子的男人身上。
“你带十人，负责外围警戒，清除所有可能出现的哨兵。”
“是。”
冷锋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冷而简练。
“其余人，由张虎你带领，作为第二梯队。”
“听到我的信号后，立刻索降。”
“控制兵器库，制造混乱，接应我们撤退。”
张虎好奇的问道：“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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