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借鸡生蛋，还是借你生蛋？

“他……是把脑子给当坏了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将王德全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碾得粉碎。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准这话糙理不糙。

是啊，配吗？

一个在他落魄时，恨不得踹上两脚的朝廷。

一个在他母亲生死未卜时，冷眼旁观的家族。

如今看到他手握重兵，看到天下大乱，需要他去卖命了，就想用一纸婚约，来抹平所有的恩怨，换取他的忠诚？

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王德全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他以为自己带来的是皇恩浩荡，是足以让对方感恩戴德的橄榄枝。

可实际上，在人家眼里，这不过是一场拙劣而又可笑的，政治表演。

“王爷……这……这是皇上的恩典……是林相对您的……一片苦心……”

王德全的声音，干涩而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番说辞，是何等的苍白。

“恩典？苦心？”

陆准笑了。

他没有再理会趴在地上的王德全，而是转身，走回了王府的大堂。

“把王公公请进来吧。”

陆准的声音，从堂内传来。

“天寒地冻的，别把天使给冻坏了。”

“到时候传出去，还以为我辽东，是多么不懂礼数的蛮夷之地。”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给台阶下。

可王德全听在耳里，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让他难堪。

他不是被“请”进来的，而是被两个亲卫像拖一条死狗般，一路从王府门口拖到了大堂中央。

随后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王德全被重重扔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狼狈不堪。

主位上，陆准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正把玩着那卷被他扔在桌案上的圣旨，像是掂量着一块不值钱的破布。

他甚至没看地上的王德全一眼。

而是对顾炎开口问道：“顾先生。”

“臣在。”一名青衫文士应声而出，正是顾炎。

陆准屈指一弹，将那卷圣旨弹到了桌子边缘：“这玩意儿，是接，还是不接？你说说看。”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大堂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顾炎身上。

顾炎上前，没有立刻去拿圣旨，而是先对着王德全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却让王德全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王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

顾炎说完，才用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捏起了那卷明黄的圣旨。

他展开，只扫了一眼后，便“啪”的一声，将圣旨重新丢回了桌上。

动作比陆准还要随意。

“王爷。”

顾炎转身，神色平静，“这哪里是圣旨，分明是一纸催命符，一张裹着蜜糖的卖身契。”

“哦？”陆准挑了挑眉，来了兴趣。

顾炎朗声道：“其一，名不正，则言不顺。您若接了这旨，就等于向天下人承认，京城那位是君，您是臣。从此君臣名分一定，您再想做什么，都失了道义，成了犯上作乱的贼子。这顶帽子，咱们可戴不起。”

话音刚落，旁边一位将领便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说得没错！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当王爷的君？”

王德全吓得一个哆嗦，把头埋得更低了。

顾炎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其二，圣旨上说‘共赴国难’。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如今南方的藩王叛乱，朝廷岌岌可危。这分明是想让您，出人，出钱，出粮，替他陆志去平叛。”

“到时候无论胜负，损耗的都是我们辽东的实力。”

“其三，也是最阴险的一点，便是这林家女。”

顾炎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林伯庸此人，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他将自己的嫡女嫁过来，名为联姻，实为监视。王爷您在辽东的一举一动，我们辽东的兵力部署，粮草储备，工坊机密，都会通过这位王妃，源源不断地，送到京城的案头。”

“届时，我等在朝廷面前，将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此乃，借鸡生蛋之毒计！”

顾炎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大堂内的众将领，听得是面面相觑，不少人脸上，都浮现出后怕与怒意。

“妈的！”

张虎性子最烈，气得咆哮道：“俺就说这帮京城来的软蛋没安好心！合着憋了这么大一坏屁呢！又想让咱们当炮灰，又想往王爷身边塞钉子！”

他唾了一口，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王德全。

“王爷，这狗屁圣旨，绝不能接！”

“烧了它！让这死太监把灰给咱舔干净了带回去！”

“对！烧了它！”

一时间，堂内将校群情激愤，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就在这片嘈杂之中，主位上的陆准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喧闹的大堂，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汇聚到他身上。

陆准则是笑道：“顾先生分析得不错。”

顾炎躬身：“臣分内之事。”

“但是！”陆准话锋一转，“还不够深。”

众人一愣。

连顾炎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

这般分析，已是将朝廷的险恶用心剖析得淋漓尽致，竟还不够深？

陆准没有解释，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大堂侧面悬挂的巨幅堪舆图前。

那是一副囊括了整个大雍疆域的地图。

他的手指，从北方的辽东开始，缓缓划过，越过天险关隘，点在了京城的位置。

然后，又一路向南，在那片已然烽烟四起的藩王属地，重重一按。

“你们只看到，京城那位想借我的鸡，去生他的蛋。”

陆准转过身，背对着地图，目光扫过堂下众人费解的脸。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又狂傲的弧度。

“却没想过这鸡，我也可以借来，生我自己的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就连智计百出的顾炎，也一时没能领会其中深意。

借他们的鸡，生自己的蛋？

这……这是何意？

不等众人想明白，陆准的声音再次响起，“甚至我可以直接把他们的鸡抢过来，宰了炖汤喝。”

“咕咚。”

不知是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顾炎的分析是让人后怕，那陆准这番话，则是让所有人从骨子里感到了战栗。

这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狂妄！

陆准施施然走回桌案前，再次拿起了那卷曾被他视作废铁的圣旨。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传本王令。”

“这份圣旨，本王……接了。”

“什么？！”

这一次，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就连趴在地上的王德全，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接了？

他竟然真的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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