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后院的无声战场
熹贵妃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陆准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尚温。
“母妃说的是。”他坦然承认，“这的确是一把双刃剑。”
他抿了口茶，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但如今的辽东，就像一头饥饿的猛虎，光有獠牙利爪，还不够。我们需要一把，能精准剖开敌人胸膛的手术刀。而林家，就是这把刀。”
他将茶杯，轻轻放在石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至于会不会割伤自己……”
陆准的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那要看，握刀的人，手腕够不够硬。”
熹贵妃看着自己儿子脸上那熟悉的，运筹帷幄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早有定计。她不再多言，只是淡淡一笑。
“你长大了，这些事，你自己做主便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过来人的玩味，“不过，军国大事，娘不懂。可这后院里的事，娘还是要多句嘴。”
“那林家的女儿，终究是朝廷赐婚，顶着你‘未婚妻’的名头来的。如今素音刚生下长安，身子正弱。蓝樱那丫头，又是个直性子。你打算，如何安排？”
这，才是今天最棘手的问题。
陆准沉吟片刻，站起身来。
“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
半个时辰后，揽月阁的偏厅。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这是林子琪，第一次见到辽王府的几位，真正的女主人。
主位上，坐着的是熹贵妃，雍容华贵，气度天成。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下首，是王妃富察素音。
她斜斜地倚在软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眉宇间，却带着一种，初为人母的柔和与满足。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身旁摇篮里，那个正在酣睡的婴儿身上，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而在另一边，端坐着的，便是侧妃蓝樱。
她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眼神锐利如刀，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林子琪。
那目光，仿佛是在审视一件货物，或者说一个敌人。
林子琪站在厅堂中央，一身素衣，不施粉黛，却依旧难掩其清丽脱俗的气质。
、她安静地站着，不卑不亢，任由三道不同的目光，将她一遍遍地凌迟。
“妹妹，就是林家的子琪小姐吧？”
最先开口的，是富察素音。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身体一样，有些虚弱，却带着正室主母，特有的温和与大度。
“早就听闻妹妹才名满京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妃娘娘过誉了。”
林子琪微微躬身，礼数周全，“蒲柳之姿，不敢与王妃和侧妃娘娘，争辉。”
“争辉？”
蓝樱冷笑一声，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又冷又脆。
“林小姐怕是误会了。我们辽王府，不时兴什么争辉斗艳的把戏。”
她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们这里，只讲规矩，论功劳。”
“林小姐此次前来，带来的‘嫁妆’，我们王爷倒是很满意。”
蓝樱放下茶杯，终于正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笑意。
“只是不知，这份泼天的功劳，林小姐是打算，记在你林家的功劳簿上，还是算作你自己的？”
这话，可谓是歹毒至极。
若说是林家的功劳，那你林子琪，便只是个送嫁妆的工具人，没资格在王府里，邀功请赏。
若说是你自己的功劳，那你便是坐实了，卖父求荣的骂名，一个连生身父亲都能出卖的女人，谁还敢信你？
一时间，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富察素音微微蹙眉，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熹贵妃一个眼神，制止了。
而林子琪，就站在那风暴的中心，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她沉默了许久，就在蓝樱以为她无话可说，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
林子琪却忽然，抬起了头。
“功劳，不敢当。”
“子琪所为，不为功名，不为利禄。只为，求一条活路。”
她看向蓝樱，目光坦荡。
“为我林家上下，三百余口，求一条活路。也为这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求一条，能看到希望的，活路。”
“京城的根，已经烂了。若不破，则不立。与其等着它腐朽崩塌，压死所有人，不如亲手将它推倒，换一片，朗朗乾坤。”
“我知我今日所为，必将背负千古骂名。但若能换来，家族之存续，天下之新生，子琪，在所不惜。”
这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竟让一向伶牙俐齿的蓝樱，都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熹贵妃，都缓缓睁开了眼，重新审视起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内心，无比强大的女子。
就在这时，一直安睡在摇篮里的陆长安，忽然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瞬间打破了厅内所有的机锋和对峙。
“哎哟，我的小祖宗！”
富察素音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将孩子抱进怀里，轻声哄着。
熹贵妃和蓝樱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
熹贵妃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站起身，走到了林子琪的身边。
“好了，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她亲切地，拉起了林子琪的手，轻声道：“你远道而来，也累了。我已经让人，在西边的‘听竹轩’，给你备下了住处。那里清净，没人打扰。”
“你带来的东西，事关重大。这段时间，你便安心住在那里，协助顾先生，将那些名单和账目，整理清楚。也算是，为王爷分忧了。”
这番安排，既给了林子琪一个安身之所，也给了她一个明确的“差事”。
让她从一个身份尴尬的“未婚妻”，变成了一个，为辽王府办事的“幕僚”。
既是重用，也是监视。
高明至极。
“子琪，谢太后娘娘。”
林子琪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勉强，在这吃人的辽王府里，站稳了第一步。
只是，当她被侍女，领着走向那座，僻静的“听竹轩”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揽月阁的方向。
那里的欢声笑语，那里的其乐融融，都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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