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这演技，该发个奖

锦城驿馆。

“岂有此理！”

一声尖利的咆哮，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彻底划破了此地的清雅。

“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个身穿四品文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面白无须的脸涨得通红。他指着驿馆正堂的大门，因为过分激动，一身臃肿的肥肉都在不停地颤抖。

他，正是此次代表大雍朝廷出使辽东的正使，林远。

“大人，大人息怒，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一旁的副使连忙上前劝慰，一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瓷片。

林远一把推开他，唾沫星子喷了副使一脸。

“息怒？你让本官怎么息怒！”

他绕着堂中的柱子来回踱步，官靴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他陆准算个什么东西？啊？一个镇守边疆的藩王，天高皇帝远，他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本官乃是天使！代表的是天子！是朝廷！”林远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瞪着副使，“他称病不见？这病得可真是时候啊！我看他不是病了，是想反了！”

林远的声音又尖又利，他在驿馆里来回踱步，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

他身后的几名副使和随从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这位正使大人，在京城里就是个出了名的草包。

仗着和林相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平日里便作威作福，眼高于顶。

这次被委以重任，更是让他整个人都飘到了天上，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一言九鼎的大人物了。

“备马！本官要回去！本官要立刻回京，向陛下面陈陆准的十大罪状！不！是一百条！”

林远猛地停下脚步，一甩袖子，做出一副要拂袖而去的架势。

可他等了半天，身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有些尴尬地回过头，却发现驿馆的门口不知何时站满了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辽东亲兵。

为首的，正是完颜猛。

“林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完颜猛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

“王爷说了，您远道而来，一路辛苦。特命末将在此守护，务必不能让宵小之辈，惊扰了天使大人的清静。”

他的话说得客气。

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想走？门儿都没有！

林远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就褪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场面话，可看着完颜猛那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和腰间那柄几乎能当门板使的巨剑，硬是一个字都没敢说出来。

“咕咚。”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完……完颜将军说笑了。本官……本官就是觉得屋里有点闷，想出来……透透气。”

“驿馆后院，有个花园，风景不错。”

完颜猛面无表情地说道，“林大人若是闷了，可以去那里走走。至于这大门……风大，还是少吹为妙。”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林远，只是像一尊门神，死死地守在了那里。

林远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灰溜溜地缩回了驿馆。

这一晾，就足足晾了三天。

三天里，辽东王府那边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派来。

驿馆送来的饭菜倒是顿顿不缺，但都是些粗茶淡饭，连点荤腥都见不着。

林远从一开始的暴跳如雷，到后来的怨天尤人，再到现在的彻底蔫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那个辽王，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玩意儿，任人观赏，毫无尊严。

就在林远感觉天都快塌下来的时候，事情好像有了变化。

第四天一大早。

辽王府的亲兵都尉又来了。

“林大人，我们王爷的病，好利索了。”

亲兵都尉脸上挂着说不清的表情，语气倒是很客气，“王爷说了，这几日怠慢了大人。今儿个特意在王府设宴，为您接风。”

这话一出，林远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那颗死了三天的心，扑通扑通又跳了。

他就说嘛！他陆准能有多大的胆子？还真敢把朝廷的天使晾死在这儿？

瞧瞧，这不还是得乖乖地来请安？

林远立刻重新挺直了腰杆，整了整起了褶的官袍，官威又回到了他身上。

他咳了一声，端着腔调开口：“嗯，算他陆准识相。头前带路。”

可当王府的马车把他送到地方，他一脚踏下车凳，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辽王府那气派的大门前，竖起了一座高得离谱的……牌坊。

通体雪白的汉白玉，比王府的门楼子还高，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八个烫金大字。

“德高望重，万古流芳”。

牌坊底下，陆准正领着辽东的一众文武，笑呵呵地看着他。

“哎呀！林大人！本王身上不爽利，没能早早迎接，大人可千万别怪罪！”

陆准一见林远，那热乎劲儿，三步并作两步就迎了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亲兄弟。

他身后的辽东将领们，一个个五大三粗，此刻却都学着陆准，努力挤出憨厚又朴实的笑，眼神里全是“好奇”。

张虎最是离谱，瞪着一双牛眼绕着林远走了个圈，然后用他那大嗓门问旁边的顾炎。

“先生，你瞅瞅，京里来的官儿就是不一样！白白胖胖的，跟俺们村里过年时候那头大肥猪似的，一看就养得好！”

“噗……”

他身后有几个将军没绷住，笑出了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的。

顾炎的眼角跳得厉害。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张虎这个人，简直是把“粗鄙”两个字刻在了脸上。

林远一张脸瞬间就成了酱紫色，嘴唇哆嗦着，想骂人，可扫了一眼周围那群跟狼一样的悍将，一个字没敢说。

“辽……辽王殿下，这是……”

他只能指着那座牌坊，声音都发颤。

“哦！您说这个啊！”陆准笑得更“实在”了。

“本王早就听说了，林大人您在京城，那可是清名远扬，品行高洁，是我辈文官的楷模啊！”

“本王心里佩服得紧！这不，连夜让人赶工做了这个，就是为了彰显大人的功德！”

陆准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显得更亲近了。

“怎么样？林大人，本王这份心意，您可还满意？”

满意？

我满意你祖宗！

给活人立这种牌坊，这不是指着鼻子骂人吗？

比直接动手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可陆准这番话，句句都是“好意”，他要怎么反驳？

林远憋着一口气，感觉自己肺都要炸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王……王爷……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陆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热情地把他往府里拖，“来来来，林大人，酒菜都备好了！本王今天，定要和大人好好喝几杯！”

林远被他拽着，脚下踉踉跄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有种预感，自己这趟差事，怕不是真的要“万古流芳”了。

落在后面的顾炎看着王爷那炉火纯青的架势，再看看林远那副活吞了苍蝇的德行，心里忍不住嘀咕。

王爷这戏……唱得是真好。

就是不知道，这位林大人，等会儿见了王爷准备的“大礼”，还能不能站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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