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一城血，两封信
夜，京城。
往日歌舞升平的帝都，此刻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死死笼罩。
坊间巷里，火光冲天。
哭喊声，惨叫声，兵刃砍进肉骨的闷响，混杂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曾经高高在上，出入皆是车马随从的王公大臣，如今却像一条条待宰的死狗，被虎狼般的禁军从温暖华贵的府邸中拖拽出来。
昔日的体面与威严，在冰冷的刀锋面前，被撕了个粉碎。
“饶命！将军饶命啊！”
“我冤枉！我是被林伯庸那老贼蒙蔽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的家产全给你！府中的美妾也全给你！只求将军给我一条活路！”
求饶声，辩解声，此起彼伏。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刀起，刀落。
龙椅上的陆志，已经彻底疯了。
他将自己关在金銮殿里，不见任何人，只是不断地通过内侍发出一道又一道的诛杀令。
杀！杀！杀！
凡是和林伯庸沾亲带故的，凡是那份名册上出现过的名字，无论官职高低，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
他要用一场最彻底、最血腥的清洗，来洗刷自己身上的奇耻大辱。
他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谁，才是这大雍朝唯一的主人！
御书房外。
身穿蟒袍的大太监李公公，如一尊石像般立在廊下，一动不动。
只有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偶尔在火光下闪动一下，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他是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内侍。
看着不断有禁军校尉浑身浴血地前来复命，听着那一串串被从朝堂上抹去的名字，他的心，也一分分地往下沉。
陛下这是杀红了眼。
可再这么杀下去，不等辽东的兵打过来，这大雍的朝廷，就要先被自己人给杀空了。
到那时，人人自危，谁还敢为陛下办事？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禁军都尉，一手提着刀，一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正是之前拦住罗刹国使臣巴甫洛夫的那位。
“启禀李公公，户部侍郎周显，负隅顽抗，已被末将就地正法！”
年轻都尉名叫赵无忌，只是一个从七品的禁军小头目，出身寒微，在这权贵满地的京城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但今夜，他却成了最耀眼的一颗新星。
在所有禁军将领都还在迟疑观望的时候，他第一个响应了皇帝的旨意，带头冲进了吏部尚书的府邸，刀法狠，心更黑。
李公公浑浊的眼珠转向他，声音又尖又细，听不出喜怒。
“周显？咱家记得，他府上的厨子，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做得冠绝京城。可惜了。”
赵无忌眼神一动，立刻会意。
他将人头交给身后的亲兵，脸上竟还挤出一丝笑意。
“回公公，末将去时，他府上的灶台还是温的。想来是刚用过晚膳，走得不饿，也算是个饱死鬼了。”
这句带着黑色幽默的话，让李公公半眯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活气。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光是把好刀，脑子也快。
“陛下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李公公叹了口气，像是说给自己听，“咱家看着，心里急啊。”
赵无忌顺势向前一步，对着李公公，深深一揖。
“公公心忧国事，末将佩服。”
“如今朝中奸佞当道，正需雷霆手段，方能拨乱反正。陛下此举，乃是英明神武！”
他先是拍了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杀戮终非长久之计。奸贼虽除，国事却不可一日无人主持。当务之急，是尽快稳住京城局势，提拔忠良之才，填补空缺，安抚民心。”
“否则，恐生大乱。”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
既肯定了皇帝的“英明”，又指出了眼下的弊端，还给出了解决的方案。
李公公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赵无忌，绝非池中之物。
“赵都尉所言极是。”李公公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咱家会找机会，把你的话，转达给陛下。”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赵无忌的肩膀。
“以后，这京城的安危，怕是就要多仰仗赵都尉了。”
“为陛下分忧，为公公效劳，末将万死不辞！”
赵无忌再次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个，是想在朝堂的废墟之上，寻找一把新的、听话的刀。
一个，是想在乱局的血腥之中，抓住一根能通天的藤。
这场席卷京城的风暴，竟成了某些人向上攀爬的阶梯。
……
同一时间。
两封内容截然不同的急信，正以最快的速度，从京城发出。
一封，是罗刹国副使拼死送出城的。
信中，他用最惊恐的词汇，描述了京城的惨状。
“疯了！全疯了！大雍的皇帝就是一条正在啃食自己内脏的疯狗！盟约作废！立刻！马上！改变计划！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被这条疯狗拖进地狱！”
而另一封信，则是由辽王府的秘密渠道发出。
写信的，是刚刚在京城搅动了风云的鬼手药王。
信的内容，很简单。
“京城已乱，林贼授首。老夫此生，大愿得偿。”
“王爷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此身，尚堪驱使。”
“闻江南富庶，药材丰饶，老夫欲往一观。待王爷扫平天下，再回辽东，为您，为王妃，为小王爷，当一世看门人。”
他要去江南。
去那个陆准即将收网的地方。
他要去亲眼看看，那个敢把全天下当棋盘的年轻人，是如何一步步，将他所有的敌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还要去见见，那个给他送来“假解药”配方的顾炎。
鬼手药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
把希望本身，变成最致命的毒药……这等阴损毒辣的计策，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能想出这种计策的人，会是怎样一个有趣的家伙？
或许，他们能凑到一起，喝着酒，交流一下怎么能让人生不如死的一百零八种手法。
毕竟，疯子和疯子之间，总是更容易找到共同语言的。
鬼手药王将信交给信使，独自一人走在血色笼罩的街道上。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焦糊与血腥的空气，对他而言，竟比任何美酒都要芬芳甘醇。
他看着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府邸，如今火光熊熊，哀嚎遍野，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抬起头，看向南方。
仿佛已经看到，一场比京城这场，更加精彩，更加诛心的大戏，即将在那片烟雨朦胧之地，拉开帷幕。
“陆准啊陆准。”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你小子把戏台子搭得这么大，可千万别让老夫失望，唱一出蹩脚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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