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有我在呢
白夜猛地睁开眼睛。
刺眼的白光让他立刻闭上眼，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有人正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瞳孔收缩正常。”周阳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呼吸频率还是有点快。”
白夜再次尝试睁眼，这次适应了光线。
他躺在宿舍的床上，周围挤满了人——周阳半跪在床边按着他的脉搏，医用小手电的光圈在他眼前晃动；李昊和王凯站在床尾，前者眉头紧锁，后者咬着下唇；林涛和杨毅堵在门口，两人都只穿着背心和短裤，显然是被突然吵醒；方烈正拧着湿毛巾，红棕色的头发乱得像鸟窝；凌渊...凌渊的手还搭在他肩膀上，刚才应该是他在摇晃自己。
而徐哲...
徐哲就坐在床边，脸色惨白得像纸，右手死死攥着白夜的手腕，指节都泛白了。他的翡翠色眼睛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显得格外明亮，里面盛满了白夜读不懂的情绪。
“做噩梦了？”李昊第一个开口，声音刻意放轻，像是怕吓着他。
白夜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冒烟。方烈立刻递上水杯，扶着他的后颈帮他喝了几口。水温恰到好处，不烫不凉，顺着干涩的食道滑下去，缓解了火烧般的感觉。
白夜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枕头湿了一大片。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子弹壳吊坠还在，冰凉的温度让他稍微安心了些。宿舍里熟悉的气味包围着他：汗味、枪油味、徐哲放在床头的薄荷膏味道...这些平凡的气息比任何镇定剂都有效。
“什...什么梦？”他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话。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最后是凌渊开口：“你一直在喊'不是我'和'对不起'。”
白夜浑身一颤。
徐哲立刻收紧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手腕内侧，粗糙的枪茧刮过敏感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妙的安抚。
“我没事。”白夜试图坐起来，却被周阳按回床上。
“心率148，血压偏高。”周阳皱眉，听诊器的金属头贴在白夜胸口，冰凉得让他一哆嗦，“你需要平静下来。”他转向其他人，“把灯调暗点，太亮了。”
王凯立刻去调床头灯的亮度，李昊则打开了小风扇，让沉闷的空气流动起来。林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正在擦汗的方烈。
“呼吸有点快，但没有杂音。”周阳收起听诊器，“应该是噩梦引起的应激反应。”他看向其他人，“先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检查一次。”
李昊点点头：“回去睡觉。明天早训推迟一小时。”
众人回到自己的床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小风扇的嗡嗡声和白夜尚未平复的呼吸。
徐哲松开他的手腕，起身去倒了杯温水。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白夜注意到徐哲的手在微微发抖，水杯里的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
“再喝点。”徐哲扶他起来，杯沿凑到唇边，“你出了很多汗。”
白夜小口啜饮，借着月光打量徐哲完好无损的脸——没有血洞，眼睛也很明亮。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徐哲的左臂，确认它还在。温热的皮肤，坚实的肌肉，还有那几道熟悉的伤疤...都是真实的。
“怎么了？”徐哲放下杯子，任由白夜检查。
“梦到...”白夜嗓子发紧，“梦到你们都...”
徐哲突然握住他的手：“梦都是反的。”拇指轻轻擦过白夜的手背，粗糙的触感无比真实，“我们好好的呢。”
白夜点点头，却还是止不住发抖。梦里的血腥味似乎还残留在鼻腔里，特别是徐哲那句“为什么”...那种绝望的语气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干净修长，没有任何血迹。但那种黏腻的触感仿佛还留在皮肤上，怎么擦都擦不掉。
“躺下吧。”徐哲帮他放平枕头，“我就在旁边，有事就叫我。”
白夜乖乖躺下。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宿舍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和远处偶尔的虫鸣。
但白夜不敢闭眼。每次合上眼皮，那些画面就会卷土重来——王凯断裂的脖子、李昊胸口的匕首、徐哲缺失的手臂...
“徐哲。”他小声呼唤。
“怎么了？要喝水吗？”
白夜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单。犹豫了几秒，他轻轻拽了拽徐哲的衣角。
“嗯？”徐哲凑近了些，灰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陪我。”白夜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徐哲僵住了。月光下，白夜看见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什...什么？”徐哲结结巴巴地问，好像没听清。
白夜往里挪了挪，让出半边床位：“陪我睡。”顿了顿，又补充道，“就今晚。”
徐哲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像个第一次拿枪的新兵。月光照亮他半边脸，白夜能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翡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好...好的。”最终他爬上床，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
单人床很窄，两个成年男性躺下后几乎贴在一起。白夜能闻到徐哲身上淡淡的肥皂味，还有一丝火药的气息——他睡前肯定又偷偷擦枪了。这些熟悉的气味像锚点，将他牢牢固定在现实中。
“近一点。”白夜小声说，“怕。”
徐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环住白夜的腰。这个动作让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徐哲的胸膛温暖而坚实，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像是最安心的摇篮。
白夜起初有些僵硬，但徐哲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让他逐渐放松。前世的记忆浮上心头——那些被关在禁闭室的日子，寒冷刺骨，唯一的热源是自己的呼吸。而现在...
“心跳好快。”白夜把耳朵贴在徐哲胸口，听着里面急促的咚咚声。
徐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有...有点热。”
白夜没戳穿他。他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徐哲的肩膀。对方的呼吸拂过他的发顶，温暖而真实。徐哲的手臂肌肉紧绷，像是不知道该用多大力气，最后只敢虚虚地环着，生怕弄疼他。
“梦里...”白夜突然开口，又停住了。
徐哲轻轻拍他的后背，节奏稳定得像秒针走动：“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杀了你们。”白夜的声音闷在徐哲胸前，“所有人。”
徐哲的手臂收紧了些，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拥抱：“只是梦。”
“太真实了。”白夜揪住徐哲的衣襟，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我甚至能闻到血的味道...感觉到刀捅进肉里的阻力...”
徐哲的下巴抵在他头顶，声音通过胸腔共鸣传来：“听着，小白。我向你保证，除非我死，否则没人能逼你做那种事。”声音低沉而坚定，“而且就算我死了，变成鬼也会保护你。”
这句玩笑话却让白夜抖得更厉害了。徐哲立刻意识到说错话，赶紧补救：“我是说...那只是个噩梦，我们都不会有事。李昊、王凯、凌渊...大家都好好的。”
白夜点点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徐哲的手有节奏地轻拍他的背，像在哄小孩。这个动作莫名让白夜想起小时候发烧，哥哥白辰也是这样拍着他入睡的。那时他觉得哥哥的手掌大得能覆盖他的整个世界。
“徐哲。”
“嗯？”
“你之前...做过噩梦吗？”
徐哲沉默了一会儿，呼吸喷在白夜发顶：“做过。刚入伍时经常梦到考核不及格，被赶出部队。”
白夜抬起头，月光下徐哲的脸近在咫尺，他能数清对方睫毛的根数：“真的？”
“嗯。”徐哲在黑暗中微笑，白夜能感觉到他嘴角的弧度，“有一次还梦见李昊变成女的了，非要跟我结婚，吓得我直接从床上滚下来。”
白夜噗嗤笑出声，随即赶紧捂住嘴怕吵醒其他人。徐哲也跟着轻笑，胸腔的震动传到他身上。
白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以前我做梦醒来，从来没有人。”
徐哲的手指顿住了。
白夜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做噩梦说明意志薄弱，要受罚。所以我们学会了不做梦，或者醒了也假装睡着。”
徐哲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把白夜搂得更紧，嘴唇贴在他发顶，无声地安慰。这个动作太过亲密，但此刻谁都没有觉得不妥。
“睡吧。”良久，徐哲轻声说，“我守着。”
白夜点点头，闭上眼睛。这一次，没有血色的梦境来打扰。只有徐哲平稳的心跳声，像最安心的催眠曲，带他沉入黑甜乡。
徐哲却久久无法入睡。怀中的少年呼吸均匀，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他看起来那么脆弱，完全不像白天那个能在千米外精准狙击的战士。徐哲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生怕吵醒他，却又忍不住将人搂得更紧些。
月光渐渐西斜，徐哲借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白夜的睡颜。少年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徐哲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触感温热柔软。
“做个好梦，小白。”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我在呢。”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徐哲许了个愿，然后收紧手臂，与怀中人一同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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