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豪赌
祝倾城冰冷纯粹的指尖，终于点在了叶帆的眉心。
刹那间，叶帆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猛地侵入他的识海！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搜魂之术的痛苦，远超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那是直接作用于神魂本源的酷刑。
大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紧紧盯着祝倾城和叶帆。
秦傲端坐龙椅，眼神锐利如鹰，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节。战无极等人则冷眼旁观，或期待，或审视。
祝倾城空洞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微的流光飞速闪过，那是叶帆记忆的洪流正在被她强行翻阅、解析、呈现。
首先浮现的，是叶帆降生灵界之初的画面——流星坠地，叶家后山焦坑，他被视为灾星，受尽白眼屈辱……这些记忆片段如同快进的影像，飞速流转。
众人只是漠然看着，对这些“童年不幸”并无多少兴趣，只当是叛徒早年的铺垫。
叶帆的神魂在痛苦中煎熬，但更让他恐惧的是另一重紧张——他赌对了！
祝倾城果然没有去触碰他灵魂最深处、关于“上界博弈”和“转世任务”的核心记忆，那部分被一种更高层面的规则或默契所屏蔽了。
然而，他心中依旧有一根弦紧绷到了极致！
因为他还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一个发生在他投靠圣朝之前数年的记忆！
那段记忆并非关于博弈核心，但若被翻出，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他拼命祈祷这段记忆会被快速略过。
幸运的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毒”这个近期事件上。
祝倾城的搜魂似乎也遵循着某种效率原则，对于年代久远且与当前指控关联不大的记忆，浏览速度极快。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能感觉到在靠近那段记忆的时候，祝倾城甚至还加快了速度。
那段让叶帆提心吊胆的数年前的隐秘，如同激流中的一片落叶，瞬间便被翻滚的记忆洪流裹挟着掠过，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叶帆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轰然落地！巨大的庆幸甚至暂时压过了神魂被撕裂的痛苦。
记忆的流速开始变化。时间推进到了叶帆决定“弃暗投明”，主动接触圣朝势力，直至最终被带到秦傲面前。
从这一刻起，祝倾城明显放慢了“播放”的速度。
一幕幕画面开始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叶帆如何在圣朝小心翼翼，逐渐展现才能。
如何提出“化邪为正”的惊人策略，面对质疑和敌意，据理力争。
如何殚精竭虑，协助秦傲制定一条条严苛却有效的律法。
如何亲自监督刑场，铁面无私地处决昔日魔道同僚，哪怕引来无数骂名和暗杀威胁。
如何在内政外交上为秦傲出谋划策，巩固统治，打压十圣子过于膨胀的势力。
如何在无数个深夜独自处理政务，累到伏案而睡。
面对秦傲时，那发自内心的崇敬、孺慕，以及每一次进言时的谨慎与忠诚……
甚至包括方才在殿外，他被战无极偷袭，险些丧命，也未曾向秦傲抱怨一句……
记忆的画面清晰、连贯，情感真挚。
叶帆加入圣朝后的所作所为，简直堪称“圣朝楷模”，“帝王心术”的完美实践者，对秦傲的忠诚度，说是一条最完美的“舔狗”也毫不为过！
其中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对秦傲的怨怼，更找不到半点与“下毒”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这怎么可能？！”灵谷子第一个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对自己下的判断极有信心，秦傲绝对是中了“蚀寿散”之毒，且下毒者必是身边亲近之人！叶帆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可这搜魂结果……竟然清白得如同白纸？！
如果不是叶帆，那又能是谁？！
灵谷子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身旁的其他几位圣子。
难道……自己这些来自上界的同伴中，竟然出了叛徒？有谁暗中投靠了对面的棋手，行此釜底抽薪之计？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他自己都差点笑出声来。
怎么可能？！
上界的仙尊，放着必胜的棋局不下，放着未来胜利的一方不要，跑去投奔那个穷途末路、困守一隅的下界仙尊？图什么？脑子被门夹了吗？
可如果不是内鬼，那毒从何来？秦傲的寿元衰竭是实实在在的！
灵谷子眉头紧锁，苦苦思索。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是了！怎么忘了那个男人！
对方的起手——陈长安！
这个灵界，曾经长期在他的掌控之下！虽然他如今被规则限制，不能直接插手，但早在对弈开始之前，就布下一些极其隐秘的暗棋，岂不是轻而易举？
也许是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仆役，也许是一种延迟数十年才发作的奇毒，也许是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渠道……对于那个级别的棋手来说，做到这一点，并非不可能！
想通了这一点，灵谷子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同时也生出一股寒意。
对面的那个旗手，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即便看似山穷水尽，依旧藏着如此毒辣的暗手！
他再次看向地上因痛苦而蜷缩的叶帆，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厌恶和轻视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另类的“欣赏”。
这个叛徒……虽然品行低劣，但不得不说，其演技、心机、以及对自身定位的清晰认知，都堪称巅峰！
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孤忠”臣子的角色，甚至不惜承受搜魂之苦来证明清白。他所做的一切，确实极大地加速了上界胜利的进程，堪称劳苦功高。
“或许……等此界事了，他上了封神榜，可以为他稍加斡旋，谋一个好些的神位？甚至，给他一个名义上的一方天帝虚职，以示恩宠，也好让后来者看看，为我上界效力，绝不会亏待？”灵谷子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而此刻，龙椅之上的秦傲，已是虎目含泪，心中激荡难平！
搜魂所见，做不得假！叶帆的记忆，尤其是那些细微的情感波动，是无法伪装的！
叶帆对他，竟是如此的忠心耿耿，如此的呕心沥血！为了他秦傲的江山，承受了如此多的压力和非议！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地球，正是被最心爱的女人和最信任的下属联手背叛！那种刻骨铭心的背叛之痛，是他两世都难以磨灭的阴影！
而如今，苍天待他不薄！
竟然让他得到了一个如此完美、如此忠诚的“儿子”和臣子！
相比之下，那所谓的“蚀寿散”之毒，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巨大的感动和欣慰冲刷着秦傲的内心，让他几乎忘记了身体的虚弱。
他看着地上因搜魂而痛苦不堪、神魂气息都明显萎靡下去的叶帆，心中充满了愧疚和疼惜。
祝倾城缓缓收回了手指，纯白的光芒消散。她依旧是那副冰冷无波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对着秦傲，淡淡开口道：“搜魂完毕。叶帆记忆之中，并无与下毒相关之事，其对陛下之忠诚，亦无虚假。”
话音落下，她微微颔首，退回了圣子的队列之中，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叶帆虚脱般地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眼神涣散，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秦傲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虽然身形有些摇晃，但气势却前所未有的激动。他大步走到叶帆面前，亲手将其扶起，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激动：
“帆儿！朕的好皇儿！是父皇错怪你了！让你受此大苦！”
他紧紧抓着叶帆的手臂，目光扫过全场文武和十大圣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帝王的威严：
“传朕旨意！叶帆忠贞无双，天地可鉴！此前一切嫌疑，尽皆洗清！朕，金口玉言，即日起，正式册封叶帆为圣朝皇太子，国之储君！见太子如见朕，敢有怠慢不敬者，以谋逆论处！”
洪亮的声音在凌霄宝殿内回荡，宣告着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以一种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叶帆，这个行走在刀尖之上的背叛者，凭借一场惊天豪赌和“队友”的默契，不仅洗清了嫌疑，反而更进一步，真正触及了那至高权力的核心。
……
很快，秦傲与叶帆先后离开。
殿内，十大圣子依旧立于原地，气氛一时陷入沉寂。
直到战无极第一个打破沉默。
“我还是觉得叶帆此人有问题！搜魂之术虽能窥探记忆，但并非无懈可击！他那副忠犬模样，装得太过，令人作呕！”
祝倾城缓缓侧过头，那双空洞淡漠的眸子看向战无极：“战无极，你是在怀疑我……徇私舞弊？还是怀疑我的搜魂术，修得不到家？”
怀疑祝倾城的公正，几乎等同于质疑她大道的根基！这对于任何一位顶尖修士而言，都是不死不休的挑衅！
若在平时，其他圣子或许会乐得看热闹，甚至暗中怂恿。
但此刻，情况却截然不同。
没等战无极反驳，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份量的声音响起了，出自灵谷子之口：
“无极，够了。”灵谷子眉头微蹙，脸上带着一丝不悦，“倾城仙尊以无情道施展搜魂，其公正性毋庸置疑。搜魂结果清晰表明，叶帆与此事无关。你此言，不仅质疑倾城，更是在质疑陛下最后的决断吗？”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厉，目光扫过战无极，带着几分警示的意味：“大敌当前，灵界未稳，南方余孽未清！此刻正当用人之际，叶帆虽有前科，但其能力与‘忠心’，于我们的最终胜利确有裨益！你屡次因私人好恶，欲除之而后快，岂是顾全大局之举？”
紧接着，一向疏阔的韩君如也叹了口气，开口道：“战兄，灵谷子道友所言极是。叶帆此人，虽出身不堪，但其‘化邪为正’之策，于稳定灵界、收拢人心确有奇效。
如今他既已证明‘清白’，又得陛下信重，我等即便不喜，亦当以大局为重。个人恩怨，暂且放下吧。莫非真要闹到圣朝内部分裂，让那云梦泽中的萧尘看了笑话不成？”
接连两位圣子，而且是平日里并不算多么亲近的灵谷子和韩君如，竟然都出言维护叶帆，并直指战无极不顾大局、纠缠私人恩怨，这局面完全超出了战无极的预料。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被孤立、被指责的蛮夫。
巨大的屈辱感和怒火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想反驳，但看着灵谷子那深邃的目光和韩君如那看似劝解实则强硬的态度，再看看祝倾城那冰封般的侧脸和其他几位圣子或漠然、或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知道，今日再争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好！好得很！”战无极怒极反笑，眼神阴鸷地扫过灵谷子和韩君如，最后狠狠瞪了祝倾城一眼，“你们一个个都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但愿你们将来，别被这条毒蛇反咬一口！”
说罢，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憋闷的气氛，猛地一甩衣袖，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殿外走去。
沉重的殿门再次开启又合拢，战无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线中。
殿内，剩下的九位圣子沉默伫立，气氛却并未因他的离开而缓和，反而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诡谲与复杂。
一道无形的裂痕，已然形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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