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皇后
月明星稀,宫殿屋檐下遍布六角宫灯,将整座皇宫映照得富丽堂皇。夜里的皇宫,太过静谧,连巡逻的侍卫们走起路来都刻意放轻步子,有些诡异瘆人。
徐怀策穿过养心门,凄厉的哭声便直钻进了耳朵。他朝乾清宫门深深地望了一眼,正见内侍捧着几盆水往里端,自古君王无情,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因他每回进慈宁宫都不用通报,早成惯例,是以内侍宫女们见了他,低头行礼便放他进去了。
慈宁宫的正殿里,上首两张鎏金黄花梨木扶手椅皆空着,皇后坐在左边一溜扶手椅的第一位,暗自垂泪,以谭庸为首的内侍宫女们候在一旁
皇后忽地丢了帕子,拍桌骂道:“你们这些死太监,只会说什么保重凤体,母仪天下之类的话!本宫是大耀王朝的皇后,是皇上的正妻,是六宫表率,本宫从来都是牢记在心,兢兢业业地打理后宫,侍奉母后。”
“可是,这回掉的是六个月已成形的男胎!我坐小月子的三十天里,一闭眼就看见他张开手朝我要抱抱,要我护他周全。是我没用,连腹中胎儿都保不住!”
皇后猛捶腹部,继续哭诉:“这没用的肚子!”
“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小皇子在九泉之下见您这样折磨自己,怕是也不能安息!”谭庸劝道。
“皇后娘娘,请保重凤体!”
宫女和内侍们齐刷刷地跪下磕头。
皇后泪眼婆娑,依稀看见有一人身子笔挺地站着,由着宫女替她擦干了眼泪,这才开口:“厂臣,你也来看本宫的笑话?”
“皇后娘娘,臣不敢。”徐怀策拱手回话。
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每日打扮一向是端庄貌美,此时的她,穿一身石青金丝绣凤常服,头上簪得一对金凤衔珠钗在发髻上摇摇欲坠,不施粉黛,眼睛哭得红肿如核桃,脸色憔悴,较怀孕时老了好几岁。
“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皇后怒而拍桌,“皇上亲自吩咐东厂查本宫为何滑胎,如今小月子都出了,你还不给本宫一个交代?”
皇后流产了,事关重大,徐怀策亲自领着东厂与太医院联手,先将留样饭食细查,再将她所戴的首饰和衣裳也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滑胎药物掺进里面。他也曾把坤宁宫所有宫女内侍传去问话,没有任何嫔妃蓄意接近皇后荼毒皇嗣。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皇后流产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可能导致滑胎,便仔细询问近身服侍的宫女。
皇后小产前一天,胎动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太医院多名太医日夜守着,怕胎动过多出意外,叫皇后吃些清淡食物多饮水,并叫人弹琴诵经,好叫胎儿安静下来。
孰料,胎儿安静了一夜,次日清晨,皇后腹痛难忍,太医诊脉发现是宫缩,大感不妙,慌忙叫来稳婆,皇后便生下了重两斤的死胎!
换言之,这次皇后滑胎,因着自己的身体原因才没保住小皇子,怪不得别人。可是,他不能这样说,否则惹得皇后暴怒,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娘娘,您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徐怀策惋惜地劝道。
皇后双眉挑起,“厂臣,你想说什么?”
“您是小皇子的生母,小皇子没能平安降生而耿耿于怀,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可能是要继承皇位的。”
一听到皇位二字,皇后悲戚戚的脸上闪过一丝精光。
徐怀策趁热打铁道:“皇后娘娘,后宫是好人的地狱,您该振作起来,去争宠,去怀孕,去生嫡子!只要您在位一天,那些嫔妃们便永无出头之日!”
所有人甚至包括娘家人,都劝皇后娘娘要彻查小产一事,叫凶手给小皇子陪葬。即便如此,她对小皇子的思念有增无减,甚至到了要发狂的地步!如果她一直闹下去,不再是六宫表率,可能要落得个打入冷宫的凄凉下场。
这一番简短却慷慨激昂的陈词,叫皇后醍醐灌顶,斗志高昂,便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没错,只要本宫在位一天,你们永无出头之日!”
徐怀策朝谭庸递了个眼神,二人一齐高声唱道:“只要皇后娘娘在位一天,她们永无出头之日!”
内侍宫女们见两位司礼监的大拿都开了口,便也赶紧山呼,群情鼎沸。
“今晚哭了半宿,本宫身子太乏累,劳烦厂臣送本宫回坤宁宫。”
徐怀策伸出左臂,皇后便单手搭在他的小半臂上,谭庸跟在另一边,三人一齐走出慈宁宫,内侍宫女们在后头跟着。
皇后张嘴道:“厂臣,皇上对本宫虽有些不耐烦,到底是多年夫妻,还有些情分在,想要复宠不难。只是,我儿才过五七,便擦脂抹粉去侍寝,未免忒不好了。”
“皇后娘娘,民间有个说法,凡是夭折的孩子,等爹娘下次有孕,定还要托生投胎的,再续母子情。您早日怀上身子,便能早日见到小皇子了。千万别叫小皇子等不及,投胎到别人家了。”徐怀策回道。
皇后又惊又喜地问:“厂臣,此话当真?”
“皇后娘娘,便是借臣一百个胆,也不敢骗您。”
“看来,本宫真不能再哭哭啼啼的,得振作起来。”走了几步路,皇后吩咐道:“来人,给本宫放好一池子的温水,撒上花瓣,点上凤髓香,再准备几样清粥小菜。”
一行人走过永寿门时,正好撞见驮妃太监,他们一起扛着被棉被包裹的惠嫔经过。
惠嫔已有身孕,是后宫近日的大红人,人人羡慕嫉妒。
皇后痛失爱子,心里有所想,便拦下道:“惠嫔已有身孕,怎么还让她侍寝?万一有个闪失,你们敬事房担待得起么?”
敬事房总管太监郑河清回道:“皇后娘娘,奴才今儿奉上的绿头牌,本没有惠嫔的名字,可皇上说惠嫔怀了身子,更有风韵,非要翻惠嫔的牌子,奴才违拗不过,只得叫惠嫔侍寝了。”
怀了身子,更有风韵!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嫌弃地走开了。
这一次,徐怀策没跟上去,他暗自摇头——皇后终究是妇人之仁,看不长远。眼下惠嫔圣眷正浓,可怀了身孕还来侍寝,不异于亲手把腹中胎儿置于水火中,哪一天忽然见红,保胎不住,便是自作自受。若他是皇后,恨不得皇帝天天翻惠嫔的绿头牌呢,还有什么好生气的?总不能奢望九五至尊独爱皇后一人!
离午门还有一射之地,谭庸匆匆追上来,“徐掌印,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真不晓得怎么才能劝住皇后娘娘。说真的,我虚长你几岁,还真想不到那些话。”
“皇后娘娘一时被痛苦蒙了心智,点明日后要做的事情,自然会振作起来。”徐怀策顿了一下,又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不比你来去自由,往后夜间有什么事,你多担待些。”
言外之意就是晚上有事不要找他,没事更别找他。
谭庸笑道:“徐掌印,你没娶妻前,住在司礼监或东厂,巴不得一天十个时辰在忙活。如今美人在侧,忙碌的心思也收了。看你跟夫人神仙眷侣一般,看来我也要寻个良人,成家立业。”
徐怀策本想说别耽误人家好姑娘,可一想自己也是太监,娶了大耀王朝第一豪富的千金大小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不再讲了。
“皇上送的那些东西虽名贵,但花样少。我搜罗了一些别致的,赶明儿个偷偷地送到府上去,叫夫人收了,多些闺房乐趣。”谭庸低声邪笑。
徐掌印攥拳道:“你要敢送去,我打断你的腿!”
“这有什么不敢的?况且,没根的男人,多些玩意儿,叫夫人受用,待你更好。”谭庸一副“你不懂我用心良苦”的样子,叹着气走开了。
“谭庸,我再说一遍,不许送!”
徐怀策有几分怒气,回府后叮嘱门子不许放谭庸的人送东西进府,沐浴过这才高高兴兴地走回上房。外间点了一盏白烛,烛光微弱,他推门,门却从里拴上了。
“宝荣,开门。”
宝荣闻声起来,隔门回话:“老爷,夫人交代已经半夜了,不必回房睡了。”
万万没想到,在外叱咤风云的男人,竟被新娶进门的妻子给锁在了门外!他这么晚回来,又不是在外花天酒地,而是处理事情,怎么给他一个这么大的下马威?本就没沾她的身子,若是搬去另住,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成真夫妻!
“宝荣,你开门。”徐怀策压着声音斥道。
“老爷,夫人说了不给开的。”
“我不去里间,你出来,换我上夜,你自去别的房睡。”
宝荣一听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开了门,“老爷,上夜是奴婢的本份,您来上夜,那成什么样子?”
“我回来得太晚,罚我上夜,合情合理。”徐怀策不愿再多辩解,拿出一锭银子,“快走,甭吵醒了人。”
他的话是不容置疑地命令,宝荣便拿起自己的衣裳,搭在臂上,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踏出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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