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万隆当铺（二）
万隆当铺一楼除了柜台、公厨、茅房等，另有四间聚财堂用来会客，按照天地玄黄来区分大小，以天字号聚财堂最为奢华，除了高几长桌扶手椅等，另有一丈高的大鱼缸，各色锦鲤游弋嬉戏，几上摆八样新鲜瓜果茶点。
杨贵康引着四人踩着木梯上二楼时，介绍道：“夫人，二楼以上全是号房，一年四季都不许携带火种上楼，连火折子也不许用，就怕走水。”
白语晖闻言连连点头，待走到二楼号房时，擦物点数的伙计们纷纷放下手头的活，前来拜见。
接着，杨贵康引着一大帮人往里走到中堂下，居中设一个供桌，供奉着两位神仙。
白语晖猜想：莫不是要上香了？
“夫人，当铺库房叫做号房，要供奉的神仙是火神和号神，每月初二、十六，您得亲自来给两位神仙上香，其他时候自有伙计们代劳。今儿您是第一次来，得来上柱香。待会儿上了香，您跟我念几句话。”
言毕，杨贵康拿起三支香，放在火炉里点着了，再递给白语晖。
她双手接过，举着点燃的香拜了三拜，再逐一插进香炉里。然后，她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夫人，您跟着我向神明祈祷：火神，号神，请您们保佑万隆当铺，勿损我屋，勿咬衣物，平安顺遂，大吉大利。”
她双手合十求道：“火神，号神，请您们保佑万隆当铺，勿损我屋，勿咬衣物，平安顺遂，大吉大利。”
随后，丫鬟和钟尚依次上了香，这才能随心所欲地看号房。
不论二楼还是三楼或四楼，作为号房存放各种典当的物品，铁制大门宽大沉重，每扇通风木窗下皆放着密不透风的铁板。到了夜里，铁门铁窗闭上，连只苍蝇都进不去，防盗做得一绝。
三层号房，全都整齐摆放着格子或大或小的木架，按照首饰、衣裳、古玩、字画、器皿、家具等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又按着大类细分成活当和绝当的，每样典当的物品上皆贴了标签，诸如入库年月日、物品名字等，活当的要精心保管，绝当的则可以择机卖出去。
白语晖及笄礼后曾去过白府库房，见过了多少好东西，是以看到当铺的号房里整齐有序地摆着各样东西，没什么心思细瞧，自坐到一隅，慢慢翻看呈送上来的账册。
丫鬟们对别的典当品不感兴趣，仅在首饰和衣裳两处地儿转悠，金银首饰最为常见，衣裳也大多普通，甚至有一部分还不如她们身上穿的缂丝衣裳精美舒服。其中，也有些好东西精巧别致，叫人目不暇接。
宝姿看见一个点翠簪饰，忍不住便拿起来把玩，夸道：“瞧瞧这簪子，虽是银的，却也鎏金了，点翠也弄得极好，特别是上头的一只蝈蝈，翩翩欲飞，三粒珍珠更是点睛之笔。即便是呆头呆脑的人戴了，也变得灵动活泼了。”
“宝姿，夫人赏给你的首饰也不少，没的看上什么蝈蝈点翠簪，快放下，甭弄坏了。”宝菡劝道。
“宝菡，你也忒小心了，戴一戴又何妨？”宝姿不以为意，放在头上戴着。
杨贵康刚想劝她想要就去求夫人，一转眼便见钟尚手拿一个大瓷碗走了，急忙追上去，“钟百户，若您喜欢这个釉里红如意云形缠枝牡丹菊纹大海碗，还有差不多样式的，我给您拿来。只是这个人家可能要赎回去的，不好卖你这个人情。”
“我才不要你的碗，自有道理，闪开！”
钟尚腰间配了绣春刀，此时发起火来，顿时露出几分杀气，吓得杨贵康慌忙后退，挤出一个笑容，颤抖地说：“您……您请便。”
钟尚将釉里红大海碗往书案上一搁，不言不语。
白语晖便抬眼瞧了，笑道：“钟百户，眼下还不到吃饭的时候。”
“夫人，您把碗倒扣，仔细瞧瞧。”
白语晖当真将精美的大海碗倒扣，碗底印有青花“大耀开乾年制”，便问：“钟百户，这六个字怎么了？”
“夫人，您有所不知，自从大耀王朝建朝以来，朝廷规定御窑厂烧制御用瓷器时，底部须画上双层圆形青花线，里面也用青花写大耀xx年制。这六个大字，不可像民窑随意胡写，得是竖排两行楷书字，烧制后经久不褪色。”
“你的意思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大海碗，是贡品？”
钟尚颔头。
白语晖心里一个咯噔，大事不好！御窑厂烧造贡瓷，不惜成本，力求精益求精，那些次品全部打碎掩埋，不得流入市场，更别说皇家御用的贡瓷，流入民间，被查了出来，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白家的万隆当铺号房里有贡品，那还了得！
眼下，钟尚是东厂百户，由徐怀策管着，可也能向皇帝告密。一旦皇帝以此为由处置白家，白家便要万劫不复！
她暗自后悔带了钟尚来，可事已至此，只能另想对策，便定了定神，“钟百户，多谢你提醒我这件事。万隆当铺收了上用的东西，固然不对，可来典当的人，其心可诛。”
白语晖刚要吩咐杨贵康，但见他早已吓得面如死灰，战战兢兢，便继续道：“杨朝奉，事情已然发生了，怕也没用。快快去找这个大海碗是哪天当的，当了多少钱，若能查出何人所当就更好了。”
有事可干，杨贵康有如吃下一粒定心丸，不再慌张，恭敬地答道：“好，夫人，我这就去找。”
丫鬟们早听见这边的动静，赶来听了几句。
宝姿道：“夫人，上用的东西，只能皇室的人用，怎会出现在咱们当铺的库房里？定是宫里有宫女内侍或是啥人，偷了贡瓷来当钱花。倘若能查出来，将大海碗物归原主，还能揪出一个祸患，定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皇上还重重有赏呢。”
白语晖可不想要借此邀功，毕竟，万隆当铺的朝奉和伙计们活在世上，又在天子脚下，岂会不知贡品不能收典？他们收了进来，帮贼人销赃，便是诬赖成同伙也不算冤。
钟尚张嘴道：“宝姿姑娘说的有道理，但还有另一种可能。皇上经常赏赐大臣们上用的东西，某些功勋世家有上用的东西也不足为奇。兴许是他们府上管家的人来当的，或是下人偷当的。”
白语晖闻言点点头，但愿贡瓷大海碗是大臣们的，而不是皇室用的，否则治白家一个僭越之罪，可就玩完了。
随即，钟尚又道：“夫人，万隆当铺的号房整整有三层，我走马观花地看出这一个大海碗像贡瓷，其他的那么多东西，未必就没有上用的，尽早好好盘点为宜。”
怪不得这人能当东厂百户，还被徐怀策安排跟着她，未免太精明了！
三层号房是否还有上用的东西，委实是白语晖的后顾之忧，现在追查大海碗的来处，又是燃眉之急。
她实在没想到第一天来看铺子，想当个甩手东家，竟遇到这样的事，真想立刻去木架上寻找还有没有贡瓷，若还有，万隆当铺可就成了个销贡窟，难逃一劫。
她担心钟尚添油加醋去徐怀策和皇帝面前告状，长舒一口气道：“多谢钟百户提醒，此事宜早不宜迟，待查清大海碗的来历，我便安排伙计们盘存号房。”
这时，做饭的婆子来问：“夫人，姑娘们，您们几位要吃什么？您们点了菜，我们现下就做，到了午饭时，便吃现成的。”
“我随便吃啥都行。”白语晖很是心烦，敷衍道。
宝娟认真地报菜名：“五味蒸鸡、五香干、龙井虾仁和三鲜汤，其他的菜你们看着做，甭太油腻就行了。”
白语晖看着领命离开的婆子，心生一计，吩咐钟尚：“钟百户，昨儿个督主给我买的李婆婆肉饼，实在太香了，我还想吃。只是这些丫鬟们都不晓得到哪里去买，少不得要你跑一趟。”
“既是夫人爱吃，我这就去给您买来。”
钟尚没接宝菡给的银锭，便蹭蹭地下楼了。
白语晖在窗边看见钟尚骑马远去，这才低声叫宝菡：“你快坐马车去白府，请老爷来聚财堂黄字号房，就说我有事请教她。”
如此安排后，她叫宝姿和宝娟也别都苦着脸，仍去看那些衣裳首饰。
不多时，杨贵康灰心丧气地前来回话：“夫人，奇怪了，虽说这个碗贴了标签，可按照标签上的年月日去找，当日账册上并没有这一个进项。问遍其他人，也都说没见过。”
“难道贡瓷大海碗自己长了脚跑到架子上？”白语晖猜想定是朝奉或伙计们失职，可一来就说别人干的不好，便跟以前的老板没什么两样，索性不说了。
杨贵康也不知如何解释是好，愁眉苦脸地低着头。
“杨朝奉，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甭杵在这，该干嘛干嘛去。”
望着杨贵康耷拉着肩膀离去的背影，白语晖回想起自己工作时出了错漏，老板的指责像冷冷的冰雨砸在身上，甭提多倒霉和绝望，便道：“杨贵康，这也不是你的错，好好干。”
(https://www.24kkxs.cc/book/4055/4055894/11111106.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