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拔罐(一)
一室烛光,白语晖穿着藕荷色里衣,坐在圆木桌前,翻看从玉丽绸缎庄拿来的账册。
账册详细记录了每天进出库的料子数量、尺寸与金额,不如当铺和钱庄挣得多,但也数目惊人。可是,今年每个月底的收入仅几百两银子,堪称出库料子的九牛一毛。
这样的账册,明眼人一翻就晓得收入少了一大截,亲爹会看不出来?莫非她拿的是假账册?
转念一想,她是新东家,去接管玉丽绸缎庄,那些掌柜和伙计们巴结还来不及,怎敢在账册上捅那么大的篓子?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她有些烦躁,便道:“宝荣,你把账册上的布料名给我念一遍,让我耳熟耳熟。”
宝荣便顺着账册念了起来,“宁绸、春绸、素面杭绸、湖绉、凤凰纱、锦绸、云锦、蜀锦、暗花纱、织金纱、妆花织金纱、白布、蓝布、水田衣碎布、狐皮、虎皮、羊皮、鹿皮……”
既然这些料子写得一清二楚,每天进了多少,卖了多少也明明白白的,怎地月底收的银子就那么一丁点儿,还不够那么多人的开支呢?
白语晖眉头微皱,单手扶额,陷入沉思。
沐浴归来的徐怀策,走在正院里便从窗户瞧见了她犯愁的样子,一踏进门槛,便挥手示意宝荣退下,关切地问:“白姑娘,你为何事心烦?”
“没什么。”白语晖挤出一个笑容答道。
徐怀策瞥了一眼桌上摊开的那些书册,有一本未翻开,蓝色封面上写着玉丽绸缎庄三月账目明细,便知她是为绸缎庄的事心烦。
“看你有些乏累,我来替你松松筋骨。”
白语晖一听慌忙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多谢徐掌印的好意,不必了。”
“我这按捏捶肩的手法,专跟太医院的那群太医们学过,找准穴位按捏后,既可缓解疲劳,又可以补气养血,延年益寿,一举多得。”
徐怀策毛遂自荐后,也不待她同意,双手便搭在她肩上。在手肩相碰的那一刻,她身子发颤便僵住了。
徐怀策弯下身,凑在她耳畔低语道:“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紧张作甚?放轻松些。”
“我……我就是怕痒。”她才不会讲出自己害怕跟他有肢体接触的事实。
“你很怕痒?”
白语晖不想承认,只得重起话头:“徐掌印,刚才你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其实,我有一事想请教你,还请赐教。”
“夫妻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徐怀策的一双手始终搭在她的肩上,藕荷色交领里衣把她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料子极为光滑舒服,映出她平直的肩膀。
“玉丽绸缎庄在京城也是鼎鼎有名的,说出来不怕徐掌印笑话,每个月竟只赚个几百两银子,刨去掌柜和伙计们的月钱和买布料的钱,怕是要倒欠一大笔银子。这样一个赔本的铺子,要不要早点关门大吉?”
在白语晖简要概括问题时,徐怀策默默地动手按摩,力道很轻,及待她肩膀有些松下来,才慢慢加大力度。
她晓得他在背后按摩的举动,却不好意思指出来,便只能端坐着享受这舒服又忐忑不安的按摩时光。
“据我所知,京城里大的布料行或绸缎庄,多做大户生意,人家买的布料多,商量好一年结一次。赶明儿个,你叫掌柜的找出去年腊月的账册,便知真假。至于每个月有几百两银子进项,估摸着是平民买去的,给的是现银。”
徐怀策不疾不徐地答话,仍力道适中地按摩着。隔着薄薄的里衣,按摩时能明显感觉到她看起来瘦削却不是骨瘦如柴,正合他意。
白语晖拿起一本账册细看,不光买卖某种布料的日子时辰写得一清二楚,就连买家姓甚名谁住在何方也有小字标记,定是为了年底结账时便于结算!
“不愧是徐掌印,聪明过人,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白语晖诚心夸赞。
徐怀策谦虚应道:“惭愧惭愧。
“徐掌印,您也累了一天,怎好再叫您捏见呢?不如安置吧。”
她头一回开口叫他去就寝,时近三更,他低头看两人穿着一红一白的里衣,虽是一寸皮肤也没露,却有种无声的暗潮在涌动。
即便他早已晓得她是不肯轻易就范的,仍是有些想调戏她,便道:“好,咱们一起安置。”
白语晖抬头看着他俊秀爽朗的模样,便打消了害羞怯怕之心,将那些账册收好便翻身到床上。
徐怀策本想再装模作样挨一会子再去睡,架不住一天坐牢又被放出来去处理火药局的事,此时眼皮酸疼不已,便也脱了鞋睡在外侧。
谁知,他一躺下,门外便有下人问:“老爷,您的竹罐煮好了,现在就拔罐么?”
拔罐?
大耀王朝也有拔罐?
虽不知这边是怎么个拔罐法,脱掉上衣却是毋庸置疑的。
她蹭地一下半坐起来,待会儿他脱衣拔罐,该睁眼一饱眼福,还是闭眼装瞎?
徐怀策早把她惊诧模样看得一清二楚,便道:“把竹罐送进来。”
俄顷,宝荣端着一个红漆描海棠花的托盘叩门进了里间,白语晖和徐怀策皆坐在床上,一眼就瞧见大小一致的竹罐冒着热气。
宝荣非常惧怕徐怀策,恨不得放下托盘就跑,却不得不尽丫鬟的本份问:“老爷,您要拔罐么?”
“不要。”
徐怀策吩咐下人煮竹罐并送到上房来,却说自己不拔罐,难道他想拿这些被开水煮过的竹罐倒扣在她背上,好看她疼得呲牙咧嘴,甚至留一背的疤?
白语晖怕自己的脊背遭殃,抢话道:“宝荣,既然老爷不愿意拔罐,那你便送回去。”
“白姑娘,这些竹罐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徐怀策回道。
“给我拔……拔罐?”白语晖惊恐不已,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的。
“拔罐能活血止痛、驱散风湿、调和五脏六腑,你才晕倒过,拔了罐,气血运行更活络,便不会再晕了。”
拔罐治头晕,还能再扯一点么?
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骗读书少的人还行,骗不到我!
“徐掌印,我娘也曾听说这样的方子,用艾水煮竹罐给我拔罐,结果刚放了几个竹罐,便头晕目眩,脉象微弱,休养了一个月才好。”白语晖立刻朝宝荣使颜色,搬救兵,“宝荣,你说是不是?”
“没错没错,小姐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吓得老祖宗命全府的人吃斋一个月呢。”宝荣低头答道。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徐怀策并不十分相信,但他好不容易娶来的女人,委实不敢用竹罐置她于危险之地,又不想弃竹罐不用,便道:“白姑娘,你有一双巧手,不帮我拔罐可惜了。”
“给你拔罐?”白语晖怀疑自己掉进了他设下的圈套,连忙推辞:“徐掌印,你真要我给你拔罐?我又不会,没的把你弄伤了,那可是大罪过。”
徐怀策连净身的痛都能忍受,拔罐受点小伤算什么?况且,一旦她不小心弄伤了他,势必会心怀愧疚,再帮他上药之类的。机会难得,他绝不放过,“白姑娘,你曾受过拔罐之苦,现在让我受一遍,才能感同身受。”
这个死太监绝对有自虐倾向,身强体壮,既没脓疮也没风寒,却非要拔罐!
在白语晖迟疑之际,徐怀策乖乖地趴在床边,瞥见呆若木鸡的宝荣,“宝荣,你还不出去?”
白语晖依依不舍地看着宝荣。
但凡床上的男人换个人,只要不是东厂提督,宝荣都敢抗命留下。可那男人心狠手辣,一个眼神足以让她不寒而栗,只能一面担心一面后退,直退到了门边,递出一个“夫人您小心点,自求多福”的眼神,才哆哆嗦嗦地关了门。
白语晖没人指望得上,从床尾走到床边,再下床拿手巾和托盘。等她转头时,忽见徐怀策已把月白色交领里衣给解开脱了,仍趴着,仅穿着一条月白绸缎裤,头搁在玉枕上,闭眼等着拔罐。
这个死太监,一转眼的功夫就把上衣给脱了,完全不给她磨蹭的机会,只得把手巾与托盘放在床边的圆杌子上,用手巾包着一个竹罐再拿起来,柔声叮嘱:“徐掌印,竹罐很烫,你若忍不住就吭声。”
徐怀策闷闷地哼了一声,便不讲话了。
白语晖拿着竹罐,久久没下手。他白净修长的背,从宽肩开始一路往下收窄,背白如玉,皮肉纤薄,毫无赘肉。倘若这样的美背拔了罐,留下一个个红圆印子,可太丑了。
“不敢下手么?”徐怀策偏着头,张嘴问。
白语晖深埋在心底对他的那一丝怜悯之情,被他的话一激,立刻生出一抹恨意:他跟太后甚至皇后都不清不楚的,一旦她们瞧见他的背磕上了一个个红印,定要一脚踹下床去。
思及此,她便开始快又准地下手拔罐,每当一个扣下去,便听见竹罐吸住皮肉的声音,像在拍手叫好:“徐掌印,您也有今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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