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美娇娘
亥时的梆子敲过，沐浴后的徐怀策走进上房，见外间的铺盖换成了他的，这才满意地对宝荣道：“你可以走了。”
“老爷，那辛苦您了。”
无需上夜的宝荣，白天已睡了一整天，现下哪里睡得着，便在西面抱厦铺了一床席子，等到要干活的时候一喊就现身。
躺在里间的白语晖已听见宝荣被赶走，不知他会不会进房，便侧身望着房门处，正巧见他抬腿迈进门槛。
徐怀策回之一笑，笑吟吟地讲道：“白姑娘，还没睡呢？”
“已经睡了一小会儿，听到动静又醒了。”
“看来，是我吵醒你了，下回我得步子再轻点。”徐怀策说着话，自然而然地坐在床边，脱了鞋便躺下了。
白语晖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你不是说睡在外间？”
“横竖你已经被我吵醒了，咱们说会子话，等聊完了，我自然会去外间睡的。”
白语晖巴不得他立刻就走，便问：“聊什么呢？”
“倘或有人勾引我，被你发现了，你会怎么办？”徐怀策试探着问。
“女人多半是矜持的，会主动讨好一个男人，总归是对你用情至深，我会替你高兴。”
“高兴就完了？”徐怀策很是失望，这个一点都不吃醋的姑娘，忒不可爱了！
白语晖挠头问：“不然呢？像个母夜叉一样，将她叉出府；还是闹得街坊邻里人尽皆知？那我可都做不到。”
“你就不怕我移情别恋？”
这话说的，好像多深深爱恋着她似的！
白语晖才不被花言巧语蒙蔽双眼，“古往今来，只出了一个柳下惠能坐怀不乱，你要见一个爱一个，属男人本性，我管不了，也不会管的。”
话是有道理，可徐怀策不想要夫妻之间凡事还这么清醒克制，也明白她对自己并没多深的感情，才会这般无所谓的态度。他不再试探，直言道：“白姑娘，我在书房里，有个名叫玉洲的衣着单薄引人想入非非，我把她发配去守皇陵了。”
玉洲……白语晖不大认得人长什么样，只晓得玉洲是皇帝赏的那些女人中的一个，人穿得少些，他没上钩就算了，把人打发去守皇陵，一辈子都交代在那儿，未免惩罚太重了。
她开口将心里话说了，又道：“再者，玉洲是皇上赏给你的，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处置了皇上的人，就不怕皇上怪罪？”
“全国各地的姑娘选秀女，被撂牌子的才会被皇上赏赐给文武百官，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皇上爱赏赐给大臣们女人，早在当太子爷的时候就养成了这样的毛病。凡是论功行赏的时候，除了金银财宝，必有美娇娘，皇上美其名曰生子姑娘，叫她们给大臣们开枝散叶。”
别的皇帝：爱卿杀敌有功，赏良田千顷；
大耀皇帝：赏美娇娘！
别的皇帝：爱卿勤勤恳恳，赏绫罗绸缎一百匹；
大耀皇帝：赏美娇娘！
别的皇帝：爱卿忠君爱国，可惜子嗣凋零，赏黄金千两，宜广纳姬妾；
大耀皇帝：赏美娇娘！
白语晖想起赏赐的场面，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徐怀策问。
“皇上的赏赐与众不同，着实好笑。”
徐怀策便定定地看着她笑，眼睛笑弯了像两道月牙，露出一排皓齿，连眉眼间都充满了笑意，让他也情不自禁地笑开了。
两人对笑了片刻，白语晖问：“还要聊么？”
“你别怕皇上怪罪，我把玉洲弄去守皇陵，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你无关。况且，你曾说要我一心一意地对你，没得学外面那些臭男人三妻四妾的。我本就无意将她们收房，只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盛情难却，便当多养了七个丫鬟而已。可如今她们妄想爬到我的床上来，那便是犯了大忌讳，没将她们杀人灭口已经算是轻的。”
还想杀人灭口？
白语晖惊诧至极，辨道：“人家是皇上和太后赏给你的，你可别轻举妄动，否则一顶草菅人命的帽子扣下来，好日子便到头了。”
“既然那些人杀不得，我也不想她们继续留在府里，给她们找个尼姑庵带发修行可好？”
去尼姑庵带发修行，虽不是真正的尼姑，可也得一辈子青灯伴古佛，年纪轻轻的姑娘哪个受得了？
白语晖便劝道：“徐掌印，她们留在督主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地我进门才几天就把她们打发去做尼姑了？到时候皇上和太后娘娘问起来，即便明面上您担了责，也会怀疑我生性善妒容不得人才会给你吹枕边风。她们出身不低，皇上正好有由头处置我了。”
徐怀策闻言点头，一味地想讨她欢心，倒忘了她危机四伏的处境。
白语晖见他听进去了几分，趁水和泥道：“徐掌印，剩下的六位姑娘见了玉洲姑娘的下场，想必什么花花肠子都断了，定会安居一隅。您就当成全我宽容识大体的美名，甭叫我当那妒妇妖妇。”
“白姑娘，可你从没在我跟前妖艳过呢，没的平白冤枉了你。”徐怀策故意调笑，为的是用这招激将法，好叫她妖艳一回，让他一饱眼福。
谁知，白语晖偏不中计，两手一摊，“徐掌印，你也忒会为难人了。我才二八年纪，哪里妖艳的起来？”
“二八年纪，正是碧玉年华。”徐掌印一声慨叹。
“徐掌印，你这是感叹我忒年轻，还是嫌自己老了？”
一个老字，叫徐掌印中了暗招，不禁有些忧愁，“我比你大十岁，确实老了。”
他语气沉重，平时脸上总是强悍霸道不容分辩的强者之气，这会儿却变得担心人老被她嫌弃，透出了难得一见的脆弱感。
一种怜爱之情从她心底升起，情不自禁地哄他道：“徐掌印，你以为我看上的只是你身子不完整，不用我生孩子？不，那都是表象！其实，我看中的是你年纪大，办事成熟稳重，在朝廷里一呼百应，在家里能照顾我，疼爱我。”
徐怀策的脸被她双手捧起，两人对视着，她那一双鹿眼柔情似水，既有不舍，也有劝他从容面对一切的鼓励，便把她揽在怀里，“我长这么高，就是为了给你遮风挡雨。”
白语晖的上半身被抱着微微提起，下身一阵热流涌出，生怕脏了褥子，忙拱了出来，“徐掌印，天色已晚，该安置了。”
这个拥抱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便仓皇结束了，虽有几分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劝自己好事多磨，便站直了身子，指着金漆点翠围屏道：“屏风后有一匣子琼台进贡的棉花，用完了再找我要。”
“棉花？”
白语晖一时间没明白要棉花做什么用，待看见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了一眼，这才羞红了脸——大耀王朝的女人来月事了，用一种布带填满草木灰绑在下身，富贵之家才用得起棉花，这进贡的棉花乃是皇室专用，他弄来给她用，说明心底是惦记着她的。
“多谢徐掌印的好意。”
徐怀策点点头，将内间的门带上，再躺在外间的榻上，即便只能缩手缩脚地睡，一想到她说看中的是他年纪大会疼人，便带着笑意入睡了。
次早，白语晖梳洗已毕，用完了早饭，听见正院里有说话声，便问：“外头何人吵闹？”
宝姿回话：“夫人，您原先就讲好了不必来请安的，可那些姑娘们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老爷前脚走了，她们后脚就来给您请安。因老爷交代不许吵醒您，我叫她们回去，她们不肯，便由着她们等。这会儿是钟百户赶她们走，许是语气不善，惹怒了她们，才吵起来的。”
白语晖放下筷子，用清茶漱了口，走出上方的门，瞧见钟尚左手拿绣春刀，右手拿着刀鞘，将六位姑娘拦住了。她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褙子与挑线裙子，打扮得齐齐整整，许是起得太早，个个脸上都有些浮肿。
香织大叫：“夫人，这个姓钟的要杀人了，您管不管呐？”
“你这泼妇，几时见我杀人了？我只不过是抽刀拦你们，给你们下马威罢了。”钟尚辨道。
一边是皇上和太后的人，一边是督主的下属，两边都不能得罪！
白语晖只得开始发挥和稀泥的功力，“各位姑娘们来给我请安，是一番好意。钟百户奉督主之命看护正院，也是恪尽职守。外头风大，都进来坐会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六位姑娘携丫鬟们鱼贯而入，钟尚退到一旁，双手抱刀，冷哼哼地看着那群不省事的女人。
白语晖朝宝菡使了个颜色，宝菡会意，走到钟尚身旁，笑道：“钟百户，您来得早，想必没吃早饭，适才夫人特意叫正厨给您做了几样早点，您快去吃，还热乎着呢。”
钟尚本就不想掺和进女人们的事，借着去吃早饭的由头，麻利地走开了。
白语晖坐在上首，堂下两溜扶手椅各坐了三位姑娘，东边是玉字派的三位姑娘，西边是香织、曼棋和曼冰，倒像是自成两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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