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尚书送子
天完全黑了下来，暑气消散，时有凉风吹来，甚是凉爽。徐怀策亲自替白语晖篦头，这一头乌黑浓密的及腰长发，根根柔顺，如一条墨色瀑布，令他爱不释手，不禁弯腰闻了闻。
白语晖脸上升起两朵红晕，“我有两三天没沐头，快别闻了！”
突然，钟尚在门外中气十足地喊道：“督主，礼部尚书求见！”
“不见！”徐怀策不假思索地拒道。
礼部尚书乃是正二品的大官，晋升为内个大学士的也有前例，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白语晖转过身子，劝道：“礼部尚书上门来找你，定是有要事相商，你让人吃闭门羹，不怕人记仇往后给你穿小鞋么？”
“一则礼部尚书行事一意孤行，称得上是与我政见不和，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见他实属正常；二则今天我整个上午都在司礼监，下午送太后娘娘回慈宁宫，也逗留了一阵子，他若想找我，有的是时间，或是给司礼监的人留个信，何必挑晚上休息的时间来打搅？”
白语晖心知他所讲的两点缘由合情合理，但她仍不希望他树敌太多，便道：“徐掌印，既然你不想见他，不如我代你去招待他？”
言毕，她整了整衣衫，起身迈步。
徐怀策一把环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畔喝道：“不许去！”
他的声音犹如一泓清泉，轻易地洗刷掉她心里的不宁，如受蛊惑般得点了点头。
紧接着，圈在她腰间的那一双手松开了，他大步流星地迈出门槛，再回眸一笑道：“我去去就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的笑容是那样好看，比天上的星星更为耀眼。她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只剩狂喜。
“夫人，老爷已走远了，我为您梳洗打扮。”
宝菡和提早来上夜的宝荣齐搀着白语晖坐下梳妆。
垂花门外，礼部尚书孟柏泉拎着一个盖红布的提篮，对见不到徐怀策而耿耿于怀，“今晚见不到厂臣，我还就不走了！”
钟尚面露疾色，“孟尚书，督主已经歇息，拒不见客，您便是耗到天亮也没用。”
“大热天的，我不信厂臣睡得这么早，定是故意躲着不见我！”孟柏全急得跺了一脚，尖着嗓子回道。
忽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出。
孟柏泉慌忙把大提篮放下，揭了红布，抱起仅穿着一个红布肚兜的婴儿，“乖小宝，别哭了，爹在这儿，不哭啊……不哭了……”
谁知，他这一哄，婴儿哭得更厉害了。
这么小的孩子打不得也骂不得，钟尚甚至不敢大声说话，语音轻颤地问：“孟尚书，你来见督主，带个婴儿来干啥？”
“我不跟你说，你快喊厂臣来。”孟柏泉抱着婴儿急得团团转。
钟尚迟疑地问：“督主是男人，又不是奶妈，喊厂臣来有什么用？”
这时，徐怀策走来，一听婴儿哇哇大哭便有些心疼，“这孩子是不是饿了？”
“出来之前给她喂了半碗牛乳，应该没这么快饿。”孟柏泉仍是哄不好孩子，讪讪地应了一句。
“我来抱抱看。”
哪料，徐怀策一抱过来，便被孩子跐了一身的尿。他避让之时，看清楚这是个男婴，便轻轻地横抱着男婴，并打趣道：“孟尚书，你跟夫人吵架了，被罚单独带孩子？”
“厂臣说笑了。”孟柏泉长叹一声，“这孩子是我的，却不是我跟夫人生的。他亲娘是个温柔贤惠的伶人，可惜出身不好，注定进不了我孟家门。再者，他生于五月初五，民间传闻生于这一天的男婴会不举，大为不祥。看在他娘难产而死的份上，我舍不得让人溺死他，养了大半个月，送来给厂臣看看。倘若厂臣不嫌弃，不如和尊夫人一起收养这个孩子。往后他姓甚名谁，读书娶妻等事，便一概由您和尊夫人做主了。”
还没满月的男婴，有着一头根根竖起的黑头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也很灵活，正心满意足地吃着手指头。
徐怀策看着便有几分喜欢，坦言道：“孟尚书，养孩子绝非易事，我得跟白姑娘商量。”
“厂臣说的是，您只管跟尊夫人一起商量。”孟柏泉好生好气地答道。
“夜里有些凉，孩子穿的单薄，还是去花厅坐着说话为好。”
徐怀策讲完话，便迈步抱着孩子走在前，孟柏泉跟上了，另有些看热闹的家丁们佯装提着六角宫灯来照路，钟尚则逆路而行悄悄去调查孩子的身世。
“孟尚书，这也算老来得子，怎不留在跟前养着？是忌惮令正，还是另有隐情？”徐怀策直言不讳地问。
孟柏泉搓了搓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什么都瞒不过厂臣，我便实话实说了。一来是怕家里的母老虎；二来是嫡亲的小孙子都比孩子大，说出去让人笑话；三来这孩子八字不好，即便放在家里养，也怕养不活。想厂臣和夫人有钱有权，唯独不能生养孩子，这孩子在孟家注定命途多舛，但在督主府定是被捧为心肝宝贝，兴许能有活路。说句难听的，便是厂臣不要他，也只怪他自己没造化，往后只能自生自灭了。”
徐怀策听着像是实话，却又怕另有隐情，仍继续试探：“孟尚书，贵府家大业大，即便这个孩子不能在孟府养大，你大可找一户入了奴籍的人家替你养活孩子，每个月给银子便是。等孩子长大成人，再接回府也不迟。”
“厂臣所说的法子，我不是没有想过，一是没有那等可靠的家奴，二是怕人利欲熏心拿了钱不善待孩子非打即骂什么的，反倒害了孩子，也对不起孩子他娘的在天之灵。”
看在孩子的份上，徐怀策可以不计较孟柏泉和伶人偷偷生子的事，但关于朝政却不得不提：“孟尚书，今晚你来督主府，怕是京城的大官小吏们都已晓得了，赶明儿只怕说什么都有。丑话我得说在前头，即便我收养了这个孩子，你们礼部非要给太后张罗的九老祝寿，出了岔子我是一概不管的。”
“厂臣，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想出九老祝寿的馊主意。如今佳期已定，九老也悉数到了京城，做做样子也要弄的，是好是坏全由我一人承担，绝不会拖累厂臣的。”孟柏泉拍着胸脯保证，又自嘲道：“礼部主办太后祝寿的事，没捞到什么油水，却可能丢乌纱帽，这也是我把孩子送来的缘由之一。”
两人走到了花厅，正碰到白语晖跟丫鬟们走来。
行过礼寒暄几句后，白语晖道：“我听下人说有小婴儿哭得厉害，还以为是玩笑话呢。”
“夫人，您来正好，我来就是要把这个男婴送给您和厂臣养来着，您意下如何？”孟柏泉张嘴道。
白语晖大吃一惊，“孟尚书，您开什么玩笑呢？”
“白姑娘，孟尚书说得是真的。”
徐怀策抱着孩子一脸慈爱，孩子也不哭不闹，圆圆的脑袋小幅度转动看四周的景物，很有父慈子孝的样子。
“好小的孩子，几个月了？”白语晖拿一根手指放在小婴儿的手里，立刻就被紧紧地抓住了。
孟柏泉答道：“端午节生的，还没满月。”
五月初五生的，今儿个五月二十三，才十八天的小婴儿啊！
宝菡诧异至极，“孟尚书，没满月的孩子不要带他到处走动，没的受了惊，很麻烦的。”
孟柏泉一脸汗颜，满是枉为人父的愧疚。
白语晖很清楚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亲生的孩子，打从接旨便想过以后收养孩子的事情，可她预想的是收养几岁的孩子，最小也要两三岁，好带也粘人，太小的难带，太大的不亲。
她略加斟酌后开口道：“孟尚书亲自给我们送了孩子来，堪比送子观音。只是这么小的孩子，我和徐掌印都没养育孩子的经验，丫鬟们也都不懂，实在是难办。”
“夫人，您请一个奶妈，再叫丫鬟们平时多帮忙，便没什么难带的。”孟柏泉出了主意，又脸色发白道：“让您和厂臣尽心尽力地养孩子，我原该给你们一笔银子，只是我所有的薪俸以及外头置办的田庄铺子等，都被内人掌管着，身上一个子都没有。”
“孟尚书，甭提银子的事。只是，为免咱们两方反悔，须立个字据才好。”徐怀策道。
“厂臣所言极是。”
徐怀策和孟柏泉立即写了三份一模一样的字据，并签字按了手印，双方各留一份，剩下的一份放在东厂密室里，以备不时之需。
不知孟柏泉是担心夫妻二人反悔还是怎的，稍坐片刻便匆匆走了，以至于白语晖拿着收养的字据，看着徐怀策怀里的孩子，仍不敢相信自己这就当娘了！
徐怀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便冷静地吩咐道：“你们速速去找两位身体好奶多的奶妈，多给些银子，叫她们收拾东西来督主府住。还有，把西次间打扫干净，留给奶妈住。”
白语晖既不会手法娴熟地抱孩子，也不知如何带孩子，正犯难。
“白姑娘，别的夫妻能养活孩子，咱们吃穿不愁，也能养好孩子。凡事有我在，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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