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奶妈
从天而降的小婴儿，打破了督主府以往的宁静，上房的人忙做一团，或是翻找合适的布料给小婴儿做衣裳，或是准备小婴儿喝的水或牛乳，或是打来温水给小婴儿擦澡，或是打扫西次间好让奶妈入住。
住在厢房的白语妍忍不了那么大的动静，隐约听说姐姐和姐夫收养了个小婴儿，火冒三丈又不敢当众发泄，去上房逗了一回便宜“外甥”，便溜达到荷花池散心。
巧的是，玉字派三姐妹在凉亭里闲聊，石桌上摆着杨梅、荔枝、西瓜和豌豆黄四样瓜果点心，并一壶加冰的酸梅汤。
“你们三个，好不潇洒呀。”白语妍故意做出爽朗的笑声。
“妍姑娘，快来坐。”玉渲拍了拍旁边一个空出来的圆石凳。
白语妍顺势坐下，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瓜咬了一口，甘甜多汁又冰冰凉凉的，不禁赞道：“这西瓜好吃。”
“妍姑娘，这种西瓜特别甜，就是仔大和容易沙瓤不好，后厨连开了两三个，才开出这么个好吃的。你喜欢吃，便多吃些。”玉澄客气地讲道。
白语妍将西瓜皮放在石桌上，“我吃一块就饱了。”
“妍姑娘，我们听府里下人说督主和夫人收养了个男婴，此事是真是假？”玉渲低声打探道。
白语妍面露鄙夷之色，“礼部尚书亲自把男婴送来给姐姐和姐夫养，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兴许男婴别是有什么病症或隐疾。不过，看在姐姐和姐夫高兴的份上，我也不便泼冷水。”
“寻常百姓生六七个儿女的大有人在，遇着灾年养不活一大家子人的时候，送给别人养的多是女孩，哪家会舍得送男孩呢？况且，礼部尚书官居二品，别说一年薪俸可观，就是随便捞到的油水，咱们忙活一辈子也赚不到，养活一个孩子是轻而易举的事。莫不是偷了人家的孩子，来做人情，好叫督主以后事事帮他？”玉澄猜疑道。
白语妍立刻接话：“极有可能！”
这时，玉凝直起身子，一脸不温不火的表情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玉凝，自打你去济世堂行医，白天总见不着你人，晚上约你出来赏月看花十回推了九回。原本咱们四姐妹是一心的，玉洲犯错被罚去守皇陵，你再独来独往的，叫我和玉澄该如何是好？”玉渲开口挽留。
玉凝稍加思忖，条理清晰地回道：“一则每天看的那些病人，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一天下来甚是乏累，回来了只想倒床休息；二则常遇到些疑难病症，我不敢轻易开药方，得趁夜翻医书；三则咱们姐妹同住峥秀堂，低头不见抬头见，怎能说疏远了呢？”
玉澄听着有道理，便问：“这会儿房里还有些热，你回去睡得着么？”
“一时半会我是不睡的，打算去上房看看督主和夫人收养的小少爷。”玉凝如实答道。
玉澄忙道：“刚才我们怀疑小少爷有隐疾，你是大夫，一眼就能看出是先天不足还是健健康康的，不如咱们几个一起去。”
“既是这样，不如把香织和曼棋曼冰三位姑娘也叫上，免得明早她们听得消息，该埋怨咱们去看小少爷而没叫上她们。”
三人商量已定，立马派丫鬟们去通知曼棋、曼冰和香织，等人都来齐了，她们便携手同去上房。白语妍本不想再去凑热闹，架不住被她们半拉半扯的，只得也跟上了。
亥正，婆子禀告：“督主，夫人，玉凝、玉渲、玉澄、香织、曼棋、曼冰六位姑娘连同妍姑娘，一道来贺喜督主和夫人喜得小少爷，皆在正院外等着传见。”
徐怀策一听那些姑娘来了便头疼，意欲开口拒绝，却被白语晖抢先吩咐道：“让她们进来。”
接着，她解释道：“徐掌印，民间谁家喜得孩子，邻里来相看，要分发喜糖的。虽说这孩子不是咱们亲生的，今晚又这般仓促，发喜糖免了，她们一片好心来看孩子，总不能拒之门外。”
“如此说来，你也接受这个孩子了？”徐怀策温和地笑了，再低头看怀中酣睡的孩子，越发笑容满面了。
白语晖轻叹一声，“你跟孟尚书连收养的字据都立了，我这个便宜娘能不当么？”
话毕，她和徐怀策分别坐在堂屋上首的两把太师椅上，七位姑娘盈盈而入，齐行福礼，齐声贺道：“恭喜督主和夫人喜得贵子！”
徐怀策含笑点了点头。
“赏每人五十两银子、一副赤金首饰、一个玉如意。”
白语晖话音一落，丫鬟们便捧着打赏的东西分别发给众人，再分别坐在下首的两溜太师椅上。
“夫人，孩子叫啥名？”曼棋开口问。
白语晖坦诚答道：“还没来得及取名，恰巧各位姐妹都是文采斐然的，不如也帮忙想想名字。”
香织快嘴问：“孩子应该姓徐？”
在场的人齐盯着她——这不废话么？
白语晖不闹不怒，和和气气地答道：“没错，姓徐。”
众人看着督主抱着孩子坐在上首，也没人敢上前去逗弄孩子，唯独玉凝壮起胆子开口：“督主，夫人，您们收养小少爷是件大喜事，却有些突然，想必还没找大夫给小少爷诊诊脉看看相？”
白语晖也曾隐隐担心礼部尚书把亲儿子送来，很可能是孩子身体有毛病，却一时忙忘了，这会儿听玉凝提起，立刻点头同意：“玉凝姑娘，你能帮着看，是再好不过了。”
玉凝款款走上前，脸上带着诧色问：“督主，小少爷睡了，您也一直抱着？”
“适才放在床上过，一放下，他就哭了。”徐怀策有些为难地回道。
处理各种朝政大事不见皱一下眉，对待这么个小婴儿竟毫无办法！
玉凝憋住想笑的冲动，提议道：“督主，小少爷这么小，确实离不人，却也不用抱睡，否则以后养成了这个习惯，便要整夜抱睡。依我愚见，您把小少爷放在床上或摇篮里，立刻轻声说在这陪着他。但凡孩子能感觉到有人在，便能安稳睡觉的。”
“没错，宫里也是这样的规矩，不论谁带公主还是皇子，睡着了就得躺下，对孩子的脊骨生长发育好，大人也没那么累。”香织附和道。
徐怀策听进去了，颔首道：“晓得了。”
“督主，夫人，两个奶妈带到。”钟尚讲完，便领着两女人往里走，并代为介绍。
一个身材高挑些的妇人，名为柳二嫂，穿着浅蓝湖蓝浅紫三色水田衣，梳一个圆髻，簪了一根银钗，于十天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另一个妇人稍胖些，人称魏四娘，穿着一身蓝布褙子，脚上一双绣花鞋有些破旧也沾满了泥土。
“你俩都是自愿来做奶妈的？”徐怀策开腔问。
柳二嫂似早已想好了对策，直接用官话回说是自愿的。
魏四娘则磕磕巴巴地回道：“俺……俺生的第三个孩子又是个闺女，才生完三天就被婆家赶出来了，俺奶水多可以做奶妈。”
“魏四娘，那你来做奶妈，便不管自己才三天大的闺女了？”白语晖难以置信地问。
宝荣立刻凑在她耳畔解释：“夫人，凡是出来做奶妈的，都是刚生完孩子为生计而发愁的穷苦人家。一旦她们给小少爷喂奶，自然不能再喂自己的孩子了。”
请两个奶妈花不了多少银子，能让男婴吃饱，代价却是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饿肚子！
在这个没有奶粉的朝代，白语晖很难想像那两个婴儿怎么活下去，便立马拉着徐怀策进了房间，问：“徐掌印，那两个奶妈来府里喂奶，她们自己的孩子怎么办？”
徐怀策听说过不少奶妈的孩子饿死的事，不忍告诉她真相，只劝道：“白姑娘，她们的婆家人自然会把孩子养活大的，你不必操心。”
“孩子半岁之前只能吃亲娘的乳汁，没了亲娘喂奶，只喝水能活下去么？”白语晖质问。
徐怀策不想为此事跟她吵架，柔声问：“那你想让两个奶妈子把自己的孩子都带到府里来养，那怎么保证得了咱们的孩子一定能吃饱呢？况且，是她们甘愿来做奶妈的，咱们给她丰厚的报酬，她拿去养活家人孩子，各取所需。”
白语晖晓得他的话在情在理，也劝自己不要想多，可脑海里时时刻刻都是孩子哇哇大哭的模样，便眼泛泪花软声道：“徐掌印，咱们不能找几个孩子满了半岁以上的奶妈么？”
那样的话，奶妈自己的孩子吃够了奶，可以断奶循序渐进地吃五谷杂粮，又能来喂小少爷，可谓是两不误。
徐怀策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顿时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回道：“我答应你会命人到处去找，但要想找到合适的，也没那么快。在此之前，让她们先在府里喂着，成么？”
擦干了眼泪，两人齐走出房间，见堂屋里的玉凝在两位奶妈的帮忙下，正给小少爷检查身子。
此时此刻，两人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在不知孩子是否健全健康的情况下，便稀里糊涂地收养了孩子，忒过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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