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恶妇溺婴
徐思晖尚未满月，一个时辰便要尿三四回，一天换洗的尿布都有好几十块，若是有不用洗的尿不湿便方便多了，可这在大耀王朝是难以实现的事，白语晖也认清了现实，只叫丫鬟们勤洗尿布便是。
在现有的基础上，怎么让带娃变得轻松些，她想出了个好主意——根据她的描述，让木匠们画出草图，再依图制作，挑出做工最为精良好用的留下。
是以，丫鬟们问起，她没有多说，专等钟尚带了六位木匠来，再说明来意。
木匠们年纪多在四五十岁之间，头一回听说给那一丁点大的婴儿按需打造木具，甚是惊讶，用乡音七嘴八舌地议论这般不靠谱的事。
钟尚听懂了几句，开口问：“夫人，您说想找他们打造一些小少爷用的东西，那您自个儿有想法么？”
“我想得十分清楚，只是画不出来也不会做而已。”白语晖答道。
钟尚闻言轻松回道：“这些木匠们常做各种家具，在家具上雕刻或画画是常有的事，堪称一绝。他们的画技虽不能跟画家们比，却也是画啥像啥。只要您能把给小少爷做的东西讲清楚，他们便能画得出来，再照图做出来。”
言毕，他板着脸道：“堂上坐的是督主夫人，你们有啥话不能用官话讲，非要用方言七嘴八舌地说呢？谁再这么不懂规矩，便给我滚出去！”
这一发火，木匠们不敢再轻慢，个个屏息敛声，齐声拱手道：“夫人有啥要求，但说无妨。”
“六位师傅皆是能工巧匠，我也不懂木工活怎么做，便用通俗易懂的话来描述一下要求，你们照着要求画出草图，成么？”
六位师傅齐点头。
家丁们搬来了两个长几案，分别摆有笔墨纸砚，并有人留下单独磨墨。
“那好，你们六位师傅分成两组，一组是做婴儿睡的小床，且称为婴儿床；另一组做带四个轮子的手推车，能让婴儿躺睡或坐着。你们看喜欢做哪样，分组再各自画图。做成之后，即便没被采用，工钱照给，大家只管放心。”
于是，六位师傅稍加掂量便做出了决定：五位做婴儿床，仅一位敢于尝试做闻所未闻的婴儿手推车。
白语晖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先把婴儿床的制作要求告诉了五位木匠，“大家可以看成是带轮子的小架子床，只是床四周都要透气的高围栏，顶上弄一个圆钩，方便挂小蚊帐。剩下的便没什么要求，你们可自行想象。”
五位师傅听清楚要求，纷纷动笔画草图。
白语晖走到独站在长几案前的木匠，他身穿蓝布杭绸长袍，一对衣袖挽至半臂，头戴六楞帽，身材清瘦，看起来是个干活利落的人。
“还未请教老伯尊姓大名？”白语晖攀谈道。
木匠恭敬答话：“免贵姓夏，名天嘉。”
忽然，宝菡匆匆跑进来，传话道：“夫人，魏四娘的婆家来了人，全挤在后门那儿闹得不可开交，您要不要去看看？”
“去！”白语晖斩钉截铁地答了话，叮嘱夏天嘉道：“夏伯，您先在这儿画出草图，待我来了再修改润色。”
时值盛夏，抄手游廊遍挂竹帘，将炎热的阳光挡在帘外。白语晖走了几步，忽然想到自己是督主府的掌家娘子，何必这么急忙去后门主持公道？她改了主意，指了两个家丁道：“你们去把后院闹事的那伙人全都叫到上房的抱厦里来。”
随后，宝菡一边走，一边叙述详细经过：“夫人，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前，魏四娘听闻婆家人找来，便去后门相会。哪知一见面，她婆婆便说昨晚已把小孙女丢进了粪坑，等着她给钱打捞出来去下葬。魏四娘一听两眼翻白晕了过去，宝姿掐了几下她的人中，人一醒转过来，哭天抢地要跟她婆婆拼命。奈何她婆婆是个厉害的角儿，魏四娘说一句，她能回骂十句，振振有词地说溺杀亲孙女是为民除害似的。”
溺杀女婴……白语晖的拳头硬了！
宝菡慨叹道：“夫人，民间溺杀女婴的不在少数，多假手于接生婆罢了。像魏四娘的婆婆亲手溺死三四天大的孙女，天底下这么狠心的人实属少见。”
“接生婆敢溺杀女婴？”白语晖的拳头捏得更紧了。
宝菡解释道：“夫人，民间穷苦人家数不胜数，多一个男丁便多一个劳动力，多养一个女娃便是赔钱货，所以不少生孩子的婆家人会提早跟接生婆说不要女婴。女婴一生下来，接生婆便直接将女婴按在一盆冷水里。刚出生的孩子，除了虚弱无力地挣扎啼哭，其他的啥也不会，不消片刻功夫就会死去。婆家人对外头的街坊邻里，甚至对儿媳妇也是说孩子命不好，一生下来就夭折了。”
大热天的，白语晖毛骨悚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虎毒尚不食子，可大耀王朝却是产男相贺，产女杀之！只因生来是女孩，便连活着的权利都没了！
勃然大怒的白语晖，骂了一句脏话，再问：“官府管不管溺杀女婴的事？”
“夫人，我不懂朝廷律法，实在是不晓得。”宝菡一脸忐忑地回话。
“待徐掌印回来了，我定要好好跟他说这事！倘若官府不管，那就修改本朝律例，让每一个沾满婴儿血的杀手都罪有应得！”
白语晖坐在抱厦里，汉白玉石桌上摆着一个冰裂纹大圆盘，盘里冰块簇拥着无颜六色鲜翠欲滴的水果，冒出阵阵寒气。
府中家丁婆子们将魏四娘与婆家人悉数押了过来，原本穿戴整齐的魏四娘变得蓬头散发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而她的婆家人，统共来了六个，其他五人皆瑟瑟缩缩似乎有点害怕，唯独一个年过五旬一头白发的妇人双手叉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白语晖指着白发妇人道：“您就是魏四娘的婆婆？”
“老妇正是。”白发妇人瞧着座上之人那般年轻，说起话来又和颜悦色的，便不等人问，直接开口诉苦：“夫人，您是明白人，老妇一把情况讲明，您就该晓得这个魏四娘简直是丧门星。她进俺家门七年了，嫁过来的第一年便克死了俺老汉，还连生了两个赔钱货。这也都算了，她如今又生了一个赔钱货。俺每次在河边洗衣裳听东家说两个孙子，听西家说有九子十三孙，俺心里那个苦啊，比黄连还苦！”
“孙女咋了？孙女长大了嫁了人一年三节给你们送，照样给你们养老送终。”魏四娘双目猩红地啐骂。
白发妇人眉头皱出一个川字，毫不犹豫地回嘴：“俺这把老骨头，肯定活不到她们出嫁的那一天，就为筹办妆奁给愁死了！一家人勒紧裤腰带过几年才给一个孙女攒出嫁妆，两个那就得吃十多年苦。等她们生儿育女了，孩子洗三做周岁，甚至以后她们嫁的男人兄弟多，跟公婆分家，还要备锅碗瓢盆米面粮油去。俺原先生了三儿一女，长大成人的就你丈夫一个，如今绝后了，怎么向老汉交代？”
绝后两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得魏四娘喘不过气来，干瞪着眼竟无话可说。
溺死了亲孙女，还能这样理不直气也壮地振振有词！白语晖朝宝姿递了个眼色，努了努嘴。
“照你这么说，生女儿竟一无是处！那你生下来也是女婴，咋没被溺死呢？”宝姿毫不客气地质问。
“俺……俺排行老大！头一个不论是男是女总是稀罕的很，上头有两个姐姐，老幺是妹妹就该死。”
“我看该死的人是你！”
白语晖愤怒的脸涨得通红，和风细雨惯了的俏脸，此刻因怒火中烧显得格外威严十足。
白发妇人双膝一软，跪下求饶道：“夫人，请息怒！今儿个俺也不是存心来闹事，就是家里没米下锅，两个大孙女饿得嗷嗷哭，溺死老幺实属无奈。俺刚来的时候好声好气叫她把月钱给我，拿了钱回去好好带两个孙女，她在这好好当奶妈，各做各的。偏偏她说没发，可俺昨晚明明瞧见有人给她银子了，这会儿却说没有，分明是想饿死俺！”
“溺死了最小的孙女，还好意思腆着脸来要银子买米？再说了，昨晚给她的银子是让她来试试当奶妈，要试半个月的，要是奶不多便不要她当奶妈，那银子也要还来。”白语晖恩威并施道。
白发妇人这才明白讨要不到银子，再次服软道：“俺猪油蒙了心，委实是做错了。只求夫人让俺媳妇好好在这当奶妈，以后发了银子再……”
“我听说女人喂奶的日子不能生气也不能哭，不然奶里有毒，对孩子身体不好。我家小少爷是千恩万宠的，喝的奶可不能含糊。依我看，你来得正好，把你儿媳妇领回家去。”
魏四娘跌坐在地，嘴里呢喃着夫人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白发妇人被唬得面如土色，两颊的肉垂到了嘴角，茫然失措，像个树桩子。
其他的婆家人好处没捞到半点，反要接人回去，好似晴天被雷给劈了，一个个身子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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