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以身试毒
说来奇怪，谭庸仅露了一面，下人便像老鼠见了猫那么怕他，什么嗑瓜子打叶子牌的消遣都不敢搞了，将督主府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一遍，就连地上铺的鹅软石也比大雨洗过还干净。
反倒是白语晖，因看穿谭庸是个贪财爱名好色的坏太监，见招拆招，哪怕他把房顶掀了，也不带怕的。
回想起她嫁给徐怀策的这段时间，他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都会让她忐忑不安许久，便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事到如今，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不是个事，她悄悄吩咐宝姿：“宝姿，你雇一辆马车出去，按照花名册把在各个铺子里干活的白家伙计们叫回来，再看他们怎么把我的陪嫁弄出去。”
孰料，宝姿刚要出垂花门便被锦衣卫拦下道：“督主有令，所有女眷不得出二门，违者杖毙。”
“夫人爱吃李婆婆梅干菜肉饼，我时常下午出去买的，以前都行，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宝姿发火问。
“买饼的事，我们代劳便是，姑娘请回。”
话说到这个份上，宝姿只得无功而返，据实以告。
宝菡叹道：“看来这位新督主是铁了心要夫人和那六位姑娘成妻妾！”
“他铁了心，难道我的心就不铁？实在不成，不就是个死么？谁怕谁呢？”若真到了那个时刻，白语晖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宝娟劝道：“夫人，您要是去了，您的陪嫁和几十个铺子田庄什么的，全都成他的，那不是正中他下怀么？”
“宝娟说得没错，夫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守住万贯家财。”
如今的督主府已不是从前的督主府，不光丫鬟们担惊受怕，没出去做事的四位姑娘听到风声也赶来上房，商量以后的事。
玉澄道：“前两天才得了小少爷，咱们督主府上上下下多开心，怎么才过了两天，便换了新督主？”
“伴君如伴虎，再风光的臣子，就跟宠妃一样，说不准哪天就被打入冷宫了。”玉渲叹道。
曼棋拧着细眉问：“新督主要咱们当他的妾，你们愿意么？”
此话一出，竟没人回答。
白语晖揣测她们兴许已动摇了决心，随时可能会委身于他，正所谓人各有志，她不会多加干涉，只在心里谋划着多件正事，又非常后悔没趁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培养心腹，导致除了钟尚竟无人可用！
“夫人，咱们原先的徐督主是不是死了？”曼冰毫不忌讳地问。
曼棋赶忙捂住妹妹曼冰的嘴，“可不许胡说！”
逢年过节忌讳说死字，便是平常的日子也不能直接讲死字，可以用走了等其他字眼代替，玉渲和玉澄趁机教导。
白语晖心底最大的担忧，被那么大剌剌地捅了出来，心疼如刀绞，却佯装不在意的样子回道：“说实话，我也不晓得。”
以前徐怀策在身边的时候，遇事最常对她讲的话就是“别担心，有我在”，悄悄替她摆平了许多事又很少邀功；现今要事事亲为，才知道很多事不是有钱就能办到。
她对徐怀策的思念更甚，对谭庸的憎恨越发深了，越觉得督主府是个牢笼，一刻也不想多呆！甚至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离开督主府，亲自去打探消息去办事！
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疯长的野草，将她脑海里其他的忧愁全给挤了出去，仅剩想尽办法出府一件事。她双手扶额，做出头疼的样子，以需要休息为由恭送走了四位姑娘。
紧接着，她命丫鬟们关紧门窗，再凑到一处安排道：“徐掌印生死不明，我的陪嫁和铺子等都得守住，眼下没有可靠的人只能铤而走险了。宝菡，你送一碗掺了泻药的绿豆汤给家医喝；宝姿，你去摘一些夹竹桃花和叶子来，捣碎放进冰镇酸梅汤里，再端来给我喝。”
“夫人，夹竹桃的花、叶子甚至树皮都是有毒的，您这样以身试毒太危险了！”宝姿阻止道。
白语晖解释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让你们做，你们就照做！唯有这样，家医腹泻不止没法来给我看病，那些锦衣卫势必也不会放任我中毒而不管，必然会派人送我出去看病。届时我去济世堂找玉凝姑娘，再做打算。”
待在督主府里插翅难飞，仅有这出苦肉计才有回转的余地！丫鬟们终于明白，便立刻分头行动。
半个时辰后，白语晖呕吐不止，头昏恶心，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
“夫人病倒了，快来人啊！”丫鬟们四处喊人，惊动了婆子们和锦衣卫。
为首的锦衣卫下令：“快去请家医！”
过了一小会儿，有锦衣卫前来回话：“大人，家医腹泻不止，离不开茅房，没法儿来给夫人看病。”
“早不拉肚子晚不拉肚子，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拉肚子，别是被什么人算计了！”锦衣卫头子捏紧了绣春刀，微眯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宝姿怕拖久了真出事，“夫人吐得一塌糊涂，这会儿连黄水都吐出来了，再这么吐下去，心肝脾肺肾都要吐出来了！你们别愣着骂家医，倒是想办法送夫人去济世堂看病！不然夫人有个闪失，督主回来要你们好看！”
放任宫中太后五十大寿不严加看管，转而跑来督主府盯着这群娘们，无非是看中督主许诺的厚赏。督主夫人是摇钱树，不能有任何闪失！
锦衣卫头子当机立断道：“就照这位姑娘说的办，送夫人去济世堂。”
到底是锦衣卫出身，行李利索，一人扛着白语晖跑出上房，另外两人在旁护送，丫鬟们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勉强跟到了门外的马车旁。
“夫人自有我们照顾，你们四位请回吧。”锦衣卫头子道。
宝姿伸出左手挡在齐眉处，媚眼如丝道：“哥哥，夫人病得这样重，须得我们丫鬟贴身照料。不然你们只顾赶马车，丝毫不管马车里被颠得东倒西歪的夫人，那不是让夫人病上加病么？督主说了晚饭要回来吃的，顶多也就两个时辰，若是看夫人脸上有伤，你说督主会不会勃然大怒呢？”
恰在这时，在马车里的白语晖又呕了几声。
锦衣卫头子是个七尺汉子，说什么都直来直去的，哪会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被宝姿一提，听着有几分道理，便道：“丫鬟跟去照顾夫人也是应该的，但不要你们都去，去一两个就行了。”
宝姿一听，立马扯着宝娟踩着矮凳上马车，不忘叮嘱剩下的两人：“宝菡，宝荣，你们好生照顾小少爷。”
锦衣卫们赶起马车来，犹如神仙腾云驾雾般飞快，在大马路上横冲直撞，无所顾忌。
白语晖头昏昏沉沉的，控制不住地想吐，因在府里早把胃里的东西吐空了，此时吐的都是些黄水，叫宝姿和宝娟看得无比心疼。
宝姿气不过，破口大骂：“这些个锦衣卫，当赶马车是去投胎么？把夫人颠得七荤八素，吐得更厉害了！”
“夫人中毒这么严重，快些到济世堂看病吃了药早点好才是正经。”宝娟拼命抱住白语晖的上半身，让她枕在自个儿的双腿上好舒服些。
俄顷，马车停下了，锦衣卫仍将白语晖扛下了马车，还未进济世堂便嚷道：“快点让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来给督主夫人看病！”
济世堂里坐诊的大夫和看病的病人们齐刷刷地看过去，一看人穿的飞鱼服便都缩起了脖子，让到了一旁。
在里间专给妇人看病的玉凝恰巧有空，闻声走出来一看，竟真的是督主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白语晖脑袋头疼不已，浑身无力，没法应声。
“夫人她不知怎么就呕吐不止，人也没精神，可急死我们了！”宝姿代答。
玉凝忙指着近在眼前的里间，“把夫人抬到那张病床上去，我来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里间陈设极为简单，一道半卷的竹帘将罗汉塌半遮半掩，一个六脚脸盆架，一张书案摆着笔墨纸砚，另有两把扶手椅，
当锦衣卫把白语晖放在罗汉塌上，打算亲眼盯着女大夫给督主夫人。
玉凝嫌弃地皱眉道：“这儿没你们的事，请你们出去。”
“我们站在这里看，又不碍你的事。”
玉凝指着门上贴的红纸黑字道：“男人不得入内，这儿写得清清楚楚，你们是不识字，还是想占夫人便宜呢？”
三个锦衣卫被说得无地自容，讪讪地退出了里间，站在门外候着。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玉凝断道：“夫人，您这是中毒了，我这就开个药方，抓了药服下去可缓解毒症。”
宝姿悄悄地提醒：“玉凝姑娘，夫人中的是夹竹桃毒，您开的药方能解这个毒么？”
“巧了，我将要开的药方就是专门解花草树木类的毒。”
玉凝提笔蘸墨写成一副药方，递给宝姿道：“宝姿姑娘，你将药方递给掌柜的，付了诊金和药钱，自有伙计替你抓药熬药。不过，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拿了药亲自去后院煎药。”
“夫人喝的药，可不敢假手于他人，还是我去煎药为好。”
言罢，宝姿拿着药方走了出去，见锦衣卫转头望里看，忙砰地一声关了门，“夫人看病也是你们能看的？再看，我晚上告诉督主，看督主抠不抠掉你们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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