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伶人失踪案(一)
蒲杜缮僵着一张脸,冲蒲小凤高声责问。
恰巧徐怀策沐浴归来,刚要迈过一道拱门,忽听父女二人吵嘴,便避到拱门后,再听几耳朵。
“爹,若真是那样,咱们就好人做到底,接他回家养伤,又不是不行。”蒲小凤回道。
蒲杜缮一手撑着走廊里的圆柱子,一手叉着腰道:“小凤,你这样的年纪正是要嫁人的时候,你冒冒然然带他回去,村子里的人会怎么想?她们定说你跟他有首尾,你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救个人而已,她们要说三道四的,嘴长在她们身上,我也管不着,但我问心无愧!”
“现在咱们是他的救命恩人,再把他带回家,让他拿什么来还这份恩情?”蒲杜缮语调软了下来,低声提醒她:“小凤,我晓得你是一眼瞧上他了,就跟戏本子里写得一见钟情差不多。但是,他那样的相貌,穿得又那么好,一时落难而已,就跟虎落平阳一样,很快便会重整旗鼓的。你拴不住他,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爹,你把我贬得一文不值,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蒲小凤强忍着泪花质问。
自打亲生儿子和妻子相继去世后,蒲杜缮又当爹又当娘把小凤拉扯大,养成了一张刀子嘴,便继续道:“我瞧着他像早已成家的样子,趁着你们还只是一面之缘,别管了。再说了,翠微寺这么大,僧人近百个,香火不断,哪怕天天吃素半个月也不重样,不会亏待他的。”
“爹,你……”
好话坏话都被亲爹讲了个遍,她要强留下来便是不知廉耻,气得狠狠踢了装着砚石的背篓。
“哎哟!”蒲小凤疼得抱起右脚,用左脚单跳了几下。
蒲杜缮无奈地摇摇头,“小凤,爹说你几句,你不爱听还顶嘴也就算了,还拿砚石撒气。那么大块的砚石,踢不动也伤脚,你是不是傻呢?”
蒲小凤咬牙没作声。
徐怀策把父女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本他就不是处处留情的性格,再加上心里只有白语晖一人,更不想耽误这位救他的好姑娘。
等了一小会儿,他才负手走出拱门,故意踢了两个石子发出响声。
“公子,你可回来了,老汉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蒲杜缮提道。
徐怀策恭敬地回道:“恩公,您有话只管吩咐。”
“公子,老汉只是把你背到了翠微寺来,真正给你看病解毒的是方丈,老汉哪敢以恩公自居?不过是想问你愿不愿在翠微寺养病而已。”
徐怀策闻言颔首。
蒲杜缮这才露出一个放心的笑脸,“公子,那你好好在寺里养伤,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管告诉我,我上山给你捎来。”
“寺里一切都是现成的,不必麻烦恩公了。”
蒲小凤听见他愿意呆在寺里养伤,便没好意思提出带他去山下的家里养伤,一味催促亲爹赶早下山。
夕阳的余晖撒满黄山,梵钟撞响悠韵绵长,远处的山苍翠浓绿,徐怀策俯瞰着黄山脚下的村落飘起缕缕炊烟,不禁眼眶湿润了。
这时,清一色穿着蓝布衣裳的三位男人走来,一齐做了个揖。
“公子,寺里正在做晚课,我们这些外人不好打搅。看您面善,想找您打听件事。”
徐怀策不知这些人的身份,为谨慎起见并不开口,只略微点了点头。
“您在翠微寺,可曾看见摒尘禅师身边有个俏丽的姑娘?”
徐怀策刚来翠微寺不到几个时辰,认识的姑娘有且仅有蒲小凤一人,她是跟亲爹上山采砚石的,一听就不是摒尘禅师带来的姑娘。再想寺庙里的禅师颇有地位,岂会随意带民间姑娘上山?其中必有隐情!
“你们家的姑娘,为何跟随禅师来翠微寺?”他开口发问。
一行人一路往翠微寺走,边将所寻姑娘的生平交代了。姑娘本名为林君眉,乃是永和班班主的亲生女儿,亲娘也是当地鼎鼎有名的旦角,自小跟随爹娘学唱徽剧,便按规矩改叫花姝颐。她把弋阳腔唱得出神入化,百姓们都以能请她登台唱戏为荣。在她精通唱念做打后,又自学了昆腔,大受文人追捧,甚至有些秀才亲自写戏本子给她演,乃是永和班的摇钱树。
“姝颐姑娘四天前在县尊大人府里唱戏,遇着摒尘禅师,抽了一支下下签,吓得班主夫妻面如土色,忙问如何才能化解。摒尘禅师说姝颐姑娘须得捐些香火钱,还得去名寺吃斋茹素,早晚诵经。班主和姝颐姑娘无有不依的,当即给了一百两银子香火钱,并让姑娘跟着禅师去翠微寺修行三日。今儿个已是第四天,班主还在县尊大人府上安排晚上唱戏的事,派小的们来接姑娘回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但是,徐怀策觉得有些蹊跷——其一,唱旦角的姑娘,即便是要跟僧道打交道,也该是女尼,怎会直接见一个男禅师?其二,吃斋诵经,在家里设个佛龛,不食荤腥便能做到,何必来翠微寺;其三,日进斗金的旦角姑娘,诚心礼佛,去近处的尼姑庵也可以,来全是男僧人的翠微寺,不怕身陷泥淖?
他将这些猜疑按在心中不表,进了翠微寺后,僧人们仍在做晚课不好打搅,便去找撞钟的和尚,把找人的话又说了一遍。
“施主,本寺只有一个摒尘禅师,已于去年冬至圆寂了。此外,本寺收留的施主皆是男施主,从未有女施主留宿过。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头上九个戒疤的和尚双手合十道。
摒尘禅师竟不在人世!
众人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愣在了原地。
徐怀策已猜到此事有猫腻,镇静地问:“那有人打着摒尘禅师的幌子,在外招摇撞骗,你们知情么?”
“施主,贫僧平时就是个扫地僧,不晓得那么多事。”
年纪稍长的男人缓过神来,“如此看来,得去找翠微寺的方丈。”
“方丈云游四海,至今未归。”
摒尘和尚是假的,翠微寺方丈又去云游,天是要绝了他们的路?丢了那么大个摇钱树,可如何是好?
徐怀策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开腔问:“那你们翠微寺如今谁管事?”
“向善师兄。”
“烦请你带我们去找向善住持。”
和尚并未推诿,在前带路,他们紧跟而上。
“早就说了姑娘一人来翠微寺修行不妥,班主就跟吃了迷魂药一样,非要答应那个什么摒尘和尚,把姑娘推入火坑,造孽啊!”
“明儿个巡抚大人四十大寿,请了姑娘去唱戏,定金都拿了五百两来!班主早就答应了,要是找不到姑娘登台献唱,那咱们永和班就是死路一条!”
明知她可能已遭遇不测,他们想的却不是从当日情形里找到些蛛丝马迹,而是担心饭碗不保!徐怀策有些不忿,提醒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人命关天,找回姝颐姑娘要紧!找到了她,不就一切都有了?”
“公子说的是,找回了姝颐姑娘,便一切都好说了。”他们面色讪讪地附和。
过了五重殿后全是僧舍,和尚领着他们到了最偏僻的一间禅房,尚未推开门便听见屋里嘎吱嘎吱地声音。
众人心生疑窦,惴惴不安地推开了门,只见挂着麻帐子的架子床上趴着一人,仅穿着一条僧裤,背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火疖子,有些小的长了脓,有些大的红肿疖子居中凹出一个坑,疼得他想翻身又不敢翻,只能缩着肩膀扭头看来的什么人。
“住持,您病成这样怎么不下山去找大夫看?”带他们来的和尚一脸难受地问。
向善住持回道:“偏殿的佛像和壁画损毁严重,筹集来的银子杯水车薪,这点疼不算什么,老衲能省一点是一点。”
“向善住持,实不相瞒,我们便是来给翠微寺送香火钱来了。”徐怀策眼神一片动容,毫不犹豫地答道。
来找姝颐姑娘的男人们一听心里犯嘀咕了:听他的意思,似乎不是他出香火钱,难道又想叫班主出?可怜班主捐了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还赔上了女儿,再当冤大头那不胡扯么?
他们也不点破,静看接下来他如何收场。
“只是,这香火钱送上门,也得你们帮个忙才能取得到。”
众人这才明白他说那些话的用意——借着香火钱这点甜头,使得翠微寺上上下下的和尚们都帮着找假摒尘和尚和姝颐姑娘的下落!眼下并未说好香火钱给多少,等找回了姑娘,给多给少就一句话的事。
向善住持被搀扶着半坐了起来,因背上疖子太多疼得没法停止脊背,时而弓着腰身,时而直起背,捋着白须问:“施主,此话怎讲?”
男人们把姝颐姑娘跟着摒尘和尚来翠微寺修行的事娓娓道来。
“又是他!”向善住持两道白眉因愤怒蹙成一字白眉,捂着腰咬牙没叫唤出来。
又!说明假摒尘和尚拐带良家妇女不是头一遭!
“住持,他还干了什么坏事?”徐怀策连忙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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