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寻子与春晖堂
大半轮明月挂在天上，群星璀璨，星河闪耀，蛙声阵阵。
宝姿心里一咯噔，很快镇定下来，调笑道：“老爷，您说哪里的话？咱们是同病相怜，她叫我做这做那的叫惯了，我心里甭提多窝火。现在能扬眉吐气，可不得在她跟前显摆显摆？还有，您是不知道，她最怕欠人人情，这回欠了我一百两银子，只怕都想连夜还给我！赶明儿个她来还钱，您若在场，就能看一场好戏了。”
白语晖虽不晓得谭庸和宝姿是如何在背后编排她的，但宝荣同来送竹帘的时候，还是把老爷刁难家丁并要银一百两的话说了。
会被谭庸刁难在白语晖意料之中，只是欠银不妥，便略带埋怨的语气道：“宝荣，他要一百两银子，给他就是，何必说不敢拿，弄得多此一举，反倒欠了宝姿的人情。”
“夫人，这是我的不对。可我想着，宝姿跟夫人还有我们几个是最要好的，怎么一得宠就不理我们了？不如借着明天还银子的机会，把话说开了，心里都舒坦。”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白语晖微微叹气，点了点头。
“夫人，这间房哪里是您住的地方？您还是坐马车回府，我留下来帮忙。”宝荣好意道。
白语晖摇头道：“柳二嫂和魏四娘带思晖，我怕她们太累了，你去帮忙打水换尿布什么的，等把这些奶妈和婴儿安排妥当了，我自然会回去的。”
这时，香织进房道：“夫人，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
没等她们接话，香织也不卖关子便往下说：“原来这家客栈每开一个月，挣了点钱，掌柜的夫妻便会拿钱当盘缠四处去找失散多年的儿子，等钱用得差不多了，再回京开客栈。”
“掌柜的儿子是怎么走丢的？”白语晖关切地问。
香织答道：“说来话长，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好像说是八年前的一个初冬早上，七岁的孩子拿着竹竿敲屋檐下的冰锥儿，掌柜的夫妻为住客们煮早饭。煮好那一顿饭大概花了半个时辰，等夫妻忙完出来就没见到孩子。这一找就是八年，夫妻二人也曾想不找了，生过一个。可邪门的是，每回怀了身子，一旦夜里梦到孩子回来，次日就会小产。是以，夫妻二人再不敢生了，只一心一意地继续找孩子，指望着有生之年能找回儿子，享受天伦之乐。”
白语晖误以为古代人是养不起孩子，才会把孩子卖给人牙子或牙婆，原来也有偷孩子的，跟现代的拐卖如出一辙！
绿桐接话道：“客栈里这么多婴儿，有哭的，有笑的，有喝奶的，实在吵闹得很，掌柜的夫妻却很耐烦，烧了一锅又一锅的水，脸盆不够，这间房用了，倒掉水再打热水给另一间房的婴儿洗，绝无怨言。我还看见夫妻二人眼眶红红的，定是想念亲生儿子。”
“如果我们能帮掌柜的夫妻找回孩子，那就好了。”宝菡感慨道。
香织叹道：“天南海北找个人，忒难了。再说了，孩子走丢时才七岁，找了八年，现在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大小伙儿，长相早就变了，即是相逢也不识。”
时已三更，掌柜的夫妻累得靠柱子瘫坐着。
“桂哥，客栈好久没听过这么多婴儿的苦笑声，真是让我既开心又无比想念儿子。我想着儿子还没找到，还是要多做好事，不如今晚让她们白住。兴许老天爷看咱们是好人，就把儿子还回来了。”
“好，就依你的意思办。”
揣着一肚子好主意的白语晖正巧走来，听见夫妻二人不要房钱的话，立刻出声道：“桂哥桂嫂，你们真是好人。可是，这么多人住客栈，吃的住的且不说，单是叫你们跑上跑下的，就跑了上百趟不止，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她拿出一袋银子，塞到了妇人手里。
妇人不肯要，“儿子找不到，我们要银子也没用，夫人还是留着以后再用。”
“我这些银子就是给你找儿子的！”白语晖见掌柜的夫妻有所松动且一脸好奇，便道：“你们这么多年找孩子，是怎么找的呢？”
“每到一个地方，挨家挨户地问。”掌柜桂哥答道。
“看似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实际上是吃力不讨好的。”白语晖顿了一下，又道：“桂哥桂嫂，你们想想，假若你们敲开了私藏你们孩子那家人的门，可人家一看你们要回孩子，肯定会说没见过。”
桂哥后悔不迭地拍大腿，“可能真是这样才找不到！”
桂嫂也后悔了一阵子，心想这位夫人是明白人，定有找人的法子，便问：“夫人，那您说该怎么去找孩子呢？”
“写无数张悬赏找人的告示，赏银越高，越能尽快找回孩子。”白语晖答道。
桂哥追问：“可是，咱们平头百姓，哪敢随意张贴告示呢？”
“桂哥桂嫂，你们找儿子这么多年一无所获，何不求助官府的人？依我愚见，别乱找人，就天天往刑部求人，求他们往外发海捕文书的时候，捎带上你的寻子启事，全国各地都有衙役张贴，没人敢随意撕下来。看得人多，自然有知情人上报线索。到时候官府的人给你们线索，你们带上赏银去谢，再带回儿子。”
桂嫂一听跟官府打交道就犯怵，支支吾吾地问：“这……这能行么？”
桂哥已下定决心，“咱们找了八年没找到，夫人说的话甭管能不能行，先去试试看。”
“时辰不早了，桂哥桂嫂早点安置。”白语晖打算回房歇息。
桂嫂叫住她问：“夫人，你们就打算只在这儿住一晚上么？”
白语晖听出有挽留的意思，便实话实说道：“这么多婴儿哭哭啼啼地实在闹人，再加上吃饭的人也多，客栈就你们这对夫妻操持，哪里忙得过来呢？因此，即便我们想久住，也不敢，怕把你们累垮了。”
“夫人，您说哪里的话？今晚洗菜做饭都有那么多人帮忙，我就烧了几灶火，就连碗筷也洗得干干净净，衣裳都晾在后院了。这么多勤快人住下来，多好的事，我求之不得呢！”
与其四处去找宅子，倒不如把这间客栈改成育婴堂！白语晖一冒出这个念头，便快言快语地问了，补充道：“往后，你这客栈的牌子也别撤，怕孩子找回来，再挂个春晖堂的牌匾。每个月初一付赁金并吃穿用度各种花销，你们忙里忙外也会算月钱，只是不知该给你们多少？”
“夫人，奶妈和婴儿们全都住下来，我俩帮得上忙，这可是天大的福报。付了赁金和茶饭的钱，我俩的月钱便不用给了。”桂哥指着屋后，“夫人，夜里黑不溜秋的，赶明儿个天亮了你往外一看就晓得了，后头那一大片空地，足有六七亩，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因我俩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在外寻子，全都荒了，等开了荒买来菜籽种下去，下半年的萝卜白菜管够呢。”
客栈改成春晖堂，还要开荒种地！
白语晖眼前浮现出大家捋起袖子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模样，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不免有些舍不得众人受累，便道：“你们有这个心就很好，只是开荒很累，还不如花点银子买菜吃来得轻松。”
“夫人，那些菜贩子，一斤菜有二三两水，奸得很。再说了，如今正是盛夏，起码要到初秋播种，暂时还是歇夏，没的把人累坏了不值当。”桂嫂答道。
白语晖笑道：“我也是这样说。”
桂哥打着哈欠道：“我这精神头真是不济，你们有事再喊我。”
“夫人，我瞧见您沐浴过，怎没换衣裳呢？”见桂哥走后，桂嫂低声问。
白语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话：“桂嫂，不瞒你说，我出来得匆忙，没带换洗的衣裳。大家又乏又累早都睡了，我也不好意思问她们借一身。”
“原来是夫人没衣裳换！”桂嫂恍然大悟，再道：“夫人，天儿太热，衣裳还是换下来洗为好。若是夫人不嫌我新做的里衣里裤料子粗糙，便去拿来给你穿。”
新做的里衣里裤，仅晚上穿一晚，白语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当即跟着桂嫂拿了衣裳换上，桂嫂趁她不注意时，从屏风上取下了脏衣裳，嘀咕道：“夫人，我这就去洗你的衣裳，外头风大气温也高，吹一晚上就干了。”
“桂嫂，我的衣裳哪能要你洗呢？”白语晖急得跺脚，在屏风后衣冠不整又不好追出去，只得由着她去。
有些疲惫的桂嫂，连打了两桶井水倒在木盆里，怕衣裳里有银票或其他重要东西，便翻找了一遍，竟找出两张白纸黑字带画像的告示。不知为何，她一眼看见假摒尘和尚的缉拿令，竟生出一种熟悉感！可是再左看右看，却越看越不像了。
因跟着丈夫走南闯北去寻子，她略识得几个字，便把那些字默读了一遍，才晓得假和尚和男扮女装的姑娘竟是同一个人！告示上没说他是哪里人，是他爹娘不管，还是被逐出家门自生自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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