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名伶有孕
宝福客栈的大堂里，摆了十二桌席面，每张八仙桌坐了八位奶妈，另有几位坐不下的，掌柜夫妻将柜台收捡开，也摆了一桌，众人吃吃喝喝，热闹非凡。
觥筹交错间，白语晖四处寻找掌柜夫妻的身影，找了一圈，终在灶屋里找到了两人——皆坐在烧火凳上，皱眉瞪眼地发着呆。
“桂哥桂嫂，你们不去大堂里跟大家伙儿一块吃饭，都挤在灶膛口取暖呢？”白语晖故意打趣道。
桂哥挤出一个笑容，勉为其难地答道：“大家伙儿吃得开心就行，我俩没什么胃口，倒是苦着脸杵在那儿，反而惹得大家吃饭都没兴致了。”
“你俩不愿去大堂里吃，锅里还有不少肉羹，你们各盛一碗吃，再吃饭，可别饿着肚子。”白语晖打开碗橱，正要拿出两个青花瓷大海碗。
桂嫂上前拦住，“白大小姐，今儿全是好菜，我们就是心里有事吃不下去，也别拿碗了，省得多洗两个碗。”
“桂哥，桂嫂，你们消瘦了许多，再不吃点好的，身子哪里受得了？”白语晖恨不得立刻把可能要抱孙的消息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花姝颐不一定留下孩子，一旦说出来，桂哥桂嫂真去求花姝颐，便会误了花姝颐的一生。
同为女人，她见不得桂嫂这样为儿子担心的愁苦样，也不愿把花姝颐推入火坑，便也跟着唉声叹气。
“自打在刑部认出了儿子，我就死了那条心。他犯了那么多事，刑部绝不会看在我们夫妻的面子上就对他手下留情的，那也对受害的妇人姑娘们不公。如今，只当没有过那个儿子，往后一心一意地守着春晖堂，把这些没人要的婴儿当咱们自己的孩子，好好过下半生。”桂哥冷声道。
桂嫂流下两行泪，“桂哥，你说得倒轻巧，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丢就丢了整整八年，如今找回来了，我怎么能不牵肠挂肚呢？他犯的错，刑部惩罚他是应该的，但罪不至死，给他一条活路。咱们逢年过节提点东西去牢里看他也好，血亲不能断啊。”
“刑部怎么决断，横竖不是咱们左右得了的，想那么多做甚？瞧瞧你这头发，比长你十几二十岁的还白得多，你也少操心点吧。”桂哥的手抬到了桂嫂头上，颤抖不已，仍是没敢摸下去，“我想好了，春晖堂收养婴儿的义举，已在十里八乡传开了，往后收养的婴儿越来越多，难免看顾不过来。就算白大小姐养得起，咱们也可以试着收养一两个为义子或义女。白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那当然！”目前春晖堂已有一百零一位奶妈，婴儿也是这个数，目前婴儿们还小，吃吃睡睡好伺候，等大了些，要大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恐怕奶妈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白语晖稍作忖思，再答：“以后婴儿太多了，就算奶妈精心照料，终不如和善之家集全家之力精心抚养。若是夫妻有些家底又不能生育自己的孩子，又是极和善的人，愿意收养孩子，那是好事，你们不要拒绝人家。况且，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看着春晖堂慢慢壮大，想收养哪个婴儿，挑好了跟我说一声就成。”
收养了小婴儿，以后又有指望了！
桂嫂这才不哭了，“等儿子的事尘埃落定，我俩再收养两个婴儿，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白语晖喉咙一紧，忙问：“你们不打算要祖宅了？”
“到时候卖给您，多少银子您看着给，我们拿了银子回娘家生活，相信日子也好过的。”桂嫂答道。
这时，白弘敬打起竹帘，催道：“姐，娘叫你快些吃饭，吃饱了回府休息，免得太过劳累。”
“白大小姐，瞧瞧我们光顾着说话，都耽误您吃饭了，快些去吃，不然饭菜都冷了，味道差了不说，还容易闹肚子呢。”
白语晖拉着桂哥桂嫂一齐吃了顿饱饭，又吩咐人给春晖堂采买了柴米油盐香胰子等常用的东西，帮着干了收拾碗筷等杂活，直到未时二刻才回房歇了一觉。
“玉凝姑娘，我家大小姐午觉歇得迟，这会儿还没醒，请您在这儿等一等。”
白语晖听到房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便睁开眼道：“宝娟，让玉凝姑娘进房来。”
宝娟和玉凝一齐入房，便见白语晖坐在床边上，仅穿着单薄的里衣，乌发披肩。
“大小姐，早已入秋，傍晚凉得很，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宝娟忙从屏风上取下一件浅蓝妆花对襟褙子。
白语晖站直身子，伸长双臂，任由宝娟替她穿衣，笑道：“玉凝姑娘，听丫鬟们说，昨儿个你和另外几位姑娘一同来贺喜了，因我连着熬了两夜，昨儿个睡了一天，没见你们，实在对不住。你一出济世堂，就来白府，是有什么要事么？”
“白大小姐，不瞒你说，今儿个有位小美儿人找我把脉，竟是喜脉。我问她年纪哪里人等，她都支支吾吾不肯说，只说暂居白府。她向我打探了堕胎之法，恐怕是要私下堕胎。自古以来，不论堕胎还是生孩子，都是要从鬼门关里走一遭，既是熟人，我还是想帮她安然无恙地度过。”玉凝一五一十地回道。
宝娟闻言大惊，“白府怀了身子的不就是妍姑娘么？怎么新姑爷一进门，她就背地里想弄掉孩子呢？”
“宝娟，修要胡说！今儿个上午，妹妹和黎姨娘一道出去的，王越之也在场，绝没去过济世堂，定是府里其他人或是丫鬟之类的。”白语晖厉声驳斥，又道：“宝娟，这些话不许往外传，你先下去吧。”
宝娟自知失言，一脸懊恼地退下了。
白语晖将房门闩上，低声道：“玉凝姑娘，那位姑娘的家世极为简单，但孩子来路不正当，加之她年纪又小，恐怕是不大愿意留下孩子的。”
“她不肯明说什么年纪，但看她那样的身材样貌，恐怕是年方二八。她是一个人去济世堂的，到我那间房看病还东张西望的，似是很怕熟人看见，我便估计她是不愿意留下胎儿的。堕胎伤身，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还是生下来为好，我已三令五申过，不晓得她听不听得进去。”
听玉凝的意思，很是希望花姝颐把孩子留下来！
白语晖怕其中生出什么误会，索性将花姝颐与假和尚的纠葛说了个大概，末了才道：“玉凝姑娘，那人被抓进刑部大牢了，不日便要审判。依我看他罪大恶极，就算不死，也要把牢底坐穿的。是以，若是她生下了孩子，那也是个寡妇，还带着个拖油瓶，日子不好过；即便她把孩子交给桂哥桂嫂带，已经生育过的身子，跟黄花大闺女截然不同，未必不会被后面的夫婿嫌弃。”
“看来，这个胎儿几乎不可能呱呱坠地了。”医者仁心，玉凝仍是不忍心，“夫人，不如把她叫来，咱们三个再一起商议商议，再看她什么打算。”
胎儿也是一条小生命，不可马虎，白语晖命丫鬟们叫来花姝颐，并摆饭，装出三位好友相聚的模样，将丫鬟婆子们全支开了，才好畅所欲言。
“大夫，我真想不到你会找上门来。”花姝颐满脸惊诧，咬着下唇道。
玉凝笑道：“你一说白府，我便想到了夫人。一是为你的事，二是我有些日子没见夫人，来叙叙旧也好。”
“正好，我为留不留肚子里的孩子而烦心，有你这个当大夫的在，我也没那么怕了。”花姝颐因一整天靠蜜饯果腹，这会儿来了胃口，便喜欢吃什么夹什么送进嘴里，非常自得其乐。
玉凝也有些饿了，一边吃，一边道：“花二姑娘，夫人已把你的事给我讲了个七七八八，既然孩子爹不是正经人，你跟孩子爹也不是情投意合，只因被逼无奈才委身于他，生下这个孩子委实是委屈你了。”
“其实，大夫，我自己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想到过几个月要生孩子照顾孩子，我一个头两个大呢。”花姝颐郁闷地挠了挠头。
玉凝答道：“若是你真打定主意不要胎儿，那是越早打掉越好，否则到了六七个月，胎儿早已长成了人形，用了药催下来，也跟生孩子没两样。”
“马上就要堕胎么？疼不疼？”花姝颐才发现有了身孕，便要决定胎儿的去留，忽然又有些犹豫不决了。
白语晖也不懂这些事，一面替两人布菜，一面竖起耳朵听。
“堕胎也很疼，但比生孩子还是要好一些。等孩子打下来了，你也要坐小月子，不能下冷水，多吃温补食物等，养好身子，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玉凝吃了两筷子菜，忽地转向白语晖道：“夫人，府里刚办喜事，花二姑娘堕胎会流许多血，恐怕不宜留在白府，免得晦气。”
白语妍和王越之因怀了孩子才匆忙结婚的，上上下下的人一团和气，等着孩子降生，确实不宜弄出什么晦气的事，免得新人倒霉运。
花姝颐以为自己要被赶走，立刻慌了神，“白大小姐，我在京城不认识别的人，求您不要赶我走，不然我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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