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藏在绒花里的秘密（一）
“娘，时候不早了，您赶紧回去睡，不然睡晚了，容易长白头发！”
白语晖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把唐氏推出了房。
唐氏无奈地笑道：“你巴不得我快点走，你好仔仔细细看那个莫辞公子的信！要不是天色已晚，我真要多呆几个时辰，让你抓心脑肺就是看不了信才好。”
亲母女，有些事就不必拆穿了！
白语晖不断地说着才不是，将唐氏送出了院子，才三蹦两跳地回了房，将房门闩上，于烛火下拆信看。
白姑娘：
一别数日，佳人夜入梦，梦醒一场空。
但愿沉醉不复醒，枕边佳人永相伴。
天若有情肯垂怜，心上人变眼前人。
这样一封简短的信，字字句句没说想念，但字里行间却流露出浓浓的思念。她又何尝不是被相思搅得坐立难安，巴不得心上人立刻出现在眼前？
原本她已打算明天启程去找徐怀策，有了这封信，恨不得化作青鸟飞到他身边。如今有了这封信，她借着信顺藤摸瓜，找到他歇脚的地上，找上门去便易如反掌了！
打定主意，白语晖把信放回信封里，塞到藏在箱笼里的小包袱中，便拎着裙子，步履匆匆地来到白府大门。
四位上夜的门子，每两人坐一条长凳，一盘炒花生已吃得所剩无几，地上的撮箕装满了花生壳。
白语晖假咳了一声，好让他们收敛些。
四位门子闻声回头，一看竟是大小姐，皆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手里攥着的几个花生壳不敢丢到撮箕里，剥好的花生也不敢送入嘴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齐声恭敬地问：“大小姐，您有何贵干？”
“你们守一夜的门，委实是枯燥乏味了些，吃些炒花生不算什么，我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半夜的时候去叫厨娘做些可口的宵夜吃。”
门子不好好守门，排排坐着吃花生，被有头有脸的主子撞见，非但不骂不打，还要给他们银子买宵夜吃？
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他们也不敢占这个便宜！
“大小姐，我肚子饱饱的，不用再吃宵夜。”
“吃宵夜涨肚子，易发福，还是不吃为好。”
既然肚子不饿，怎么吃那么多花生？分明是肚子还有些饿，只因被白语晖撞见吃花生，有些难为情罢了。
“每人一两银子，也不拘着你们是吃宵夜，还是留着攒起来，都随你们的意。”她脸上带着一抹轻笑，便给每人一块碎银子。
四位门子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地收了赏银。他们见大小姐还不走，便猜出她特意找来是有事，便有一门子试着问：“大小姐，您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们做么？”
“吩咐谈不上，就是问你们个事。”
“大小姐，您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语晖便压低声音探问：“暮色将至，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你们可曾注意过是谁送来的？”
“是卖花姑娘捎来的。”
一门子答了话，另一门子见白语晖满脸疑惑，便详细地讲明道：“大小姐，那位姑娘手上挽着一篮子的鲜花、绢花、绒花等，因府里的丫鬟们喜欢她做的绢花和绒花好看又价钱便宜，每次她来卖，都会被买光。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
“那你们晓得她住在哪里么？”如若能找到卖花姑娘打探消息，离找到徐怀策又近了一大步！
“桂花胡同。”
一门子斩钉截铁地答了，白语晖甚是满意，下令道：“既然你晓得她住在桂花胡同，又认得她的长相，还请你带我去找她。”
“大小姐，这么晚了，还是别出去了，等一晚上，明早去把她叫来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
尽快找到桂花胡同的卖花姑娘，就能早一些问清楚是谁让她送信的，若是徐怀策亲自叫她送的，说明他就在京城没走远，也就不必收拾那些细软，直接去找上门便是；若是叫她送信的另有其人，她按图索骥，层层往上找，顶多是费些功夫，也能找到他。
是以，她一刻也不能等，必须立刻找到卖花姑娘，不然晚上都睡得不踏实！
“承蒙大小姐看得起，只是今晚我上夜，若被官家查出来不在，明儿个便要扣月钱了。”
白语晖都被气笑了，这些门子，吃花生哔哔剥剥地没事，一旦出了这道门，便跟要他的命一样！“那你说是大小姐让你出去的，就算扣你的月钱，我私底下双倍给你。”
话毕，她踩着矮凳上了马车，也不催也不问，就那么坐在马车里。
倒是车夫有些急，“你到底走不走？”
门子仍是犹豫不决。
另外三位门子看不过眼，七嘴八舌地劝他。
“大小姐不给银子你也得去，遑论给双倍的月钱。天底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你还不麻利地去？”
“快些吧，磨磨蹭蹭的，别耽误了大小姐的事，才是正经。”
门子这才改了主意，“你们替我遮掩下，我会快去快回的”。讲完，他也不敢往马车里钻，与马车并排坐在驾马车的地方。
秋意正浓，凉风扬起马路两边的店招，飒飒作响。街上的铺子，大多数打了烊，马车经过时，便是漆黑一片。唯有还开着的酒楼、饭馆、秦楼楚馆等，人声鼎沸，马车驶过，亮亮堂堂的。
一番颠簸后，白语晖迷迷糊糊的，将睡未睡，却听一声“大小姐，到了”，她瞬时脑子清醒，仍踩着矮凳下了马车。
“大小姐，那位姑娘说是住在桂花胡同，到底是住哪一个宅子，我确实不晓得的。”
车夫有些年纪，一听门子不着调的话，有些恼怒，“你这是胡闹！大小姐多金贵的人，跟你摸黑找人？这个胡同黑灯瞎火的，万一窜出一条咬人的狗，把大小姐给咬了怎么办？更别说那些喝醉了酒胡来的地痞无赖，我们两个难保大小姐周全！”
“是大小姐急着要来找人，我……”
事已至此，怪谁也没用，白语晖唇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们说的卖花姑娘，我估计她白天要走街串巷卖花，唯有晚上挑灯做绢花、绒花。为今之计，只有挨家挨户地走过去，瞧着有亮灯的便问问。”
车夫和门子连连点头，一人提着一个羊角灯，分立左右，在前开路。白语晖跟在两人身后，东张西望，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往前走。
一连走过几家，皆是关门闭户，不见烛火，唯有一声赛过一声的狗吠，对着三人狂叫。好在那些狗都被关在院子里，哪怕叫得再厉害，也不会跑出来咬人，她才心安些。
“前面那户人家的院里种着几棵柿子树，有女人的说话声，也点了蜡烛，我去问问看。”门子拿她银子，巴望着自己是第一个找到卖花姑娘的。
“行，你去问问，小心看家狗咬人。”
门子壮起胆前去拍门，大声问：“请问卖花姑娘住在这儿么？”
“你谁啊？”
“我是白府看门的，我家大小姐要买你的绒花。”
屋里人一听生意上门，一溜小跑前来开了门。开门的人是一位年过四旬的妇人，头发盘成一个圆髻，簪了一支紫丁香绒花，一身蓝布衣裳半新不旧，却很齐整。
白语晖含笑道：“婶子，我听丫鬟们说你家姑娘卖的绢花和绒花极为好看，府里后天要开赏菊会，想请你家姑娘做各种各样的菊绒花，给那些客人每人送两三支，应个景儿。”
“快请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妇人引三人入内，车夫和门子看屋里似乎没有男人，有些不大方便去，便以摘柿子吃为由，仅让白语晖进去，他们自在外头守着。
“大小姐，这样的好事，我们求都求不来，哪有不答应的呢？只是我年纪大了，眼睛不中用，做出来的绒花不如闺女做得好看，却不晓得她一天一夜的功夫，做不做得出来那么多？”
“能做多少是多少，倘若不够分，大家划拳定输赢，赢者得，输者无，更为有趣。”菊绒花并非此行最为要紧的事，白语晖随口应道。
进屋一看，中堂上挂着一幅手持荷花的何仙姑画像，一张桐木长桌上摆着各色蚕丝线，放着一支支已成形的绒花簪，以寻常桃花、梅花、荷花等花形的，也有一些更为别致的绒鸟簪，支枝栩栩如生，令白语晖爱不释手。
桌旁坐着一位脸上有块黑斑的姑娘，一见白语晖进来，便起身行了个福礼，复又坐下，勾条、打尖、做绒花。
许是因为脸上有黑斑，卖花姑娘才会寡言少语。
白语晖要想从卖花姑娘嘴里问出谁让她送的信，势必要她心甘情愿打开话匣子才行。是以，她一开口便是把这些绒花一通夸，哪怕接话的是卖花姑娘她娘，她也瞧见卖花姑娘早已偷偷笑开了。
“姑娘，你做绒花的手艺，只怕不比宫里那些人差。我想让你做些菊花形状的绒花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卖花姑娘低头道：“大小姐，世上菊花有上百种，世人多熟悉黄菊，您是要全部一模一样的黄菊绒花簪，还是各种各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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