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回溯
“光阴为壤，人心为镜，因果流转，唯念是真......”
黑暗褪去，耳边是缥缈的诵念，姜小满脑海仍残留着幻海花靡丽的景象，眼前却是顷刻间亮了起来，构成世界的画布被人渲染成碧色。
竹林中平静无风，院落雅致古朴，还有孩子的朗朗读书声。
这......是在哪里？
“大哥，为什么这只鸟不吃东西？”
一转眼，姜小满发现塾师已经离开，几个男孩凑到房檐边上挂的鸟笼前，刚才问话的是一个小胖子。
被叫大哥那个高个子男孩哼了一声，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见到书房出来的最后一人时，才慢悠悠道，“什么叫先来后到...你知道吗？”
“我那两只，可是极品关公眉，你说，它敢在关公门前耍大刀吗？要敢随便吃，待会儿不得被它们啄死？”
小胖子有点着急，“啊，大哥，这也不是螳螂，怎么耍刀啊？花了我十几两，可不能叫它饿死！”
“诶，笨死了！”那高个儿将他脑袋一拍，“你这只画眉蔫不拉几，不过毛色略好些，再怎么养也成不了斗鸟，早点分笼省得在这占地儿，也好让它知道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
正说着，那最后出来的白衣男孩走了过去。
“诶！”他们一下将他围了起来，“林月升，这是干什么？不知道问候兄长吗？
唔？
姜小满低头一看，白衣男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长得十分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确能看出几分林月升的样子。只是情绪更加外露，一双眼睛斜斜睨视，一副对他们十分厌恶的模样。
他们几个都比林月升高大，说起话来也是恶声恶气，“诶，你小子今天怎么哑巴了？别以为今天爹能再出现，再说了，就你这张要死的臭脸爹肯定也不想看见你了。”
见他们已经开始扯着他的肩，像是要打人，姜小满也不管自己在这出现奇不奇怪，赶紧上前拦住，只是往前一扑却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喂，听见了没，你以后别来了，这是林家族学，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我姓林，若我是阿猫阿狗，你们又是什么？”
听他说完了这句，后面会发生什么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小满不禁垂下手，紧紧闭上了眼睛。
拳打脚踢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但小林月升好像比她想象地抗揍，等人群散去，她蹲下身，想查看他脸上的淤青，却见他突然起身，跑到了水池边。
“真是因为我的脸太臭，所以爹才不来看我吗？”他小声问自己。
“别傻了。”
姜小满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叹了口气，“当然不是啦，这个年代这些贵族的后代三妻四妾，一大群孩子哪里顾得过来？”
可惜他听不见。
小林月升用手舀了点水，抹了抹脸，对着碧青的水面咧了一下嘴，水面上涟漪微泛，他因疼痛笑得有些勉强的脸更加变形，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他看着看着，渐渐有些呆了，“笑都笑不好，这么难看......怪不得爹不理你。”
正当姜小满无奈摇头之际，却听后面隐隐有人声传来，“老爷，您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少爷们刚散学，要不......”
老爷？
是林月升的爹，工部尚书林呈英。
她回头一看，果然，小林月升眼中燃起一些希冀，对着水使劲将脸上的污泥擦净，只是等擦完了，他反而又踟蹰起来，退后两步，藏在假山后，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你做什么啊？”姜小满要被他气死，快步走到院门，朝那边看了看，只见林呈英就要走了，明知林月升听不见也冲他喊。
“快啊，趁着他们都不在，你先去告状，哪怕不能得林尚书同情，也不会让别人诋毁了去！”
好在，过了一会儿，小林月升就像听到了一般，竟真的咬咬牙跑了出去。
“爹！”
...
黑暗过后，一声从未听过的尖锐响声让林月升顿时进入了紧张的防备状态。
一个钢铁巨兽碾了过来，喷着黑烟，底下四个轮子不断向前滚动。
他下意识念诀，准备将它破开，却发现手上结不成印，没想到，那巨兽竟渐渐减速，停在了眼前。
铁皮里面吐出一个人，或者说...是那个人自己打开门出来的。
“老江你回来啦？看你这又是熬了几个大夜吧？” 说话的，是一棵树下坐着的老人。
？老江他本来要直接往楼上走，听到这话，憨厚一笑，“可不是嘛，路上困得差点睡了过去，前面就是一条江，还好突然醒了捡回来一条命，还不能睡，得去给我闺女过生日。”
“老江你还真是命大！噢...对了，小满今天生日呀？怪不得我刚才看他娘俩往那永记菜馆走，快点过去吧。”
听到小满的名字，林月升似有所悟，往老江身上看去。
“是了，瞧我这记性，谢谢阿婆，那我先不上楼了。”说着，老江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林月升这时候才发现，街上的人都穿得很奇怪，还有人肩膀胳膊都露了出来。刚才的那些钢铁巨兽穿梭在路上，人们见了并不惊慌。
绿灯亮了，人群像被驱赶的羊群一下涌了过去，林月升跟着那个老江走。
从刚才开始，这里的人好像都看不得见他。
永记是一件家庭式小饭馆，老板和江小满一家都很熟了，领她们进去的时候顺道接过蛋糕盒，“诶，我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哟，小满今天生日？那就送你们一个果盘吧。”
江小满扭头，下意识看了看她妈妈，却见她和往常一样，满脸笑意，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没有真的拒绝。
服务员过来擦了桌子，把抹布拧成麻花，塑料手套里的汗水却顺着腕骨流进她的袖口。
大概是厨房太热，就算外面放了空调，也还是会出汗啊......
“姐姐擦汗。”
江小满自然地抽出一张纸巾给服务员，但当她看到服务员惊讶的眼神时，她才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她以前是不会留意到这些的吧？
同学一向说她没心没肺，记吃不记打啊。
还没等她认真想，老江就到了，其实他这次出去还没有一个星期，但小满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林月升跟着老江后面，明显看见小满愣了两秒才站起身。
她从老江手上接过那几只蓝色的铝箔气球，“爸，你真的回来了？”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爸爸不是一向说到做到吗”她妈妈用手揽住她的头。
林月升坐到了四人桌空出来的那个座位上......虽然上面有只硕大的毛绒小熊。
老江看着他的方向笑了出来，“嘿，这老板真是越来越新潮了，这是学那海什么捞的吧？
“那算什么？”
老板刚好过来，“我们也请了甩面师傅呢，小满要不要试试呀？”
虽然他们坚持甩面让小满有些尴尬，但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等唱完生日歌，她打开礼物盒，从里面拿出了一串风铃。
一定是因为之前她那串玻璃风铃碎了，他才特地买了这串金属的......
她看着老江，见他还是憨笑，像只永不知疲倦的老黄牛，莫名松了口气。
摇曳的烛光中，林月升望着她闭上眼许愿。
对面的人，一头齐肩黑发，除了一颗淡灰色的眉心痣，没有一处和姜小满长得一样。但她时而明媚，时而疏离的神情又分明在告诉他，她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他听见江小满说：
“我许愿，以后的每一天，就和今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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