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政治勾兑，交换的艺术！
朱棣心头微微一动，脸上露出好奇之色，连忙追问道：“你有何计划？快说来听听！”
“根据我们这一路以来探听到的消息，以及来到威尼斯后的所见所闻，可以确定，欧罗巴地区，是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朱高炽侃侃而谈，神情中流露出对这片土地的深刻洞察。
“宗教什么的，不过是披在表面上的皮。”
“他们的骨子里，就都是商人。”
“威尼斯更是如此，他们甚至可以大量使用雇佣兵来组建军队。”
他停顿了一下，语带不屑：“他们这里没有什么礼义教化，也没有什么忠孝道义。”
“在那些雇佣兵眼中，有奶便是娘，谁给他们钱，他们就替谁卖命。”
“不过，我看他们的生意经，比起我们大明来，其实又落后了一大截。”
朱高炽微微一笑，自信满满道：“别的暂且不提，起码整个欧罗巴大陆，连一个正式的银行都没有。”
“威尼斯是一座以商业立城的城市，南来北往的商贾在此云集，他们对资金的需求量极大。”
“如果我们将这一千万杜卡特作为启动资金，在这里开设一家银行，并以此为基点，逐步将业务扩大到整个欧罗巴大陆……”
说到这里，朱高炽特意顿了顿，眼神灼灼地看向朱棣：“大明银行在大明拥有多大的影响力和控制力，父亲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如果我们成立的银行，也能达到大明银行那样的规模，那么，整个欧罗巴，都将处于我们的掌控之下！”
朱棣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儿子说得没错。
自从朱允熥在大明创办银行以来，凡是大明的子民，没有谁不清楚大明银行的实力有多么恐怖。
海量的资金在银行汇聚，整个社会的经济体系，都被银行牢牢掌控。
朱允熥能够开创出银行这个前无古人的金融体系，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个盖世天才，朱棣对此也心服口服。
实际上，欧罗巴的经济状况，比大明更适合这套银行体系。
因为欧罗巴是一个极为纯粹的商业社会，不像华夏那样，有几千年形成的“重农抑商”传统。
商业在这里拥有极高的地位，市民们的骨子里，都流淌着商人的血。
在欧罗巴，金钱是唯一的通行证。
有钱便有地位，有钱便有身份，有钱便拥有一切。
这种极致的拜金主义社会氛围，驱使着无数人投身商业活动。
再加上欧罗巴背靠海洋，天然利于海运，因此也孕育了数量庞大的商贾阶层。
但欧罗巴并未出现朱允熥这样的“天降神人。
故而，他们至今都没有建立起像大明那般成熟、完善的金融体系。
即便是威尼斯这种以商业立国的城邦，其金融业也只有一些不成气候的、零散的民间机构。
只要有足够的资本做后盾，将朱允熥在大明推行的那一整套金融体系引进来，对欧罗巴的商人们而言，无疑是降维打击。
朱高炽眼中闪烁着雄心。
“言之有理！”朱棣听他说完，兴奋地拍案叫绝：“我们还可以将大明其他的商业模式也一并引进来！”
“在欧罗巴各地建立百货商场和粮仓，逐步垄断他们的各项贸易。”
“再建立报社，发行报纸，掌控欧罗巴的舆论导向。”
“有了足够的金钱，加上舆论支持，我们再组建一支忠心耿耿的雇佣军……”
朱棣的目光越来越亮，语气也越来越激昂：“欧罗巴这块肥沃的土地，迟早会成为我朱家的囊中之物！”
他开始摩拳擦掌，激动不已。
所有的方案，都是现成的。
朱允熥已经在大明做出了完美的示范。
他们要做的，不过是照搬复制而已。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疑虑的呢？
“他，真是一个天才啊！”朱棣在心中轻轻叹息，对朱允熥的佩服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那个小子，究竟是如何想出如此之多的奇思妙想的呢？
父子二人又反复商议了许久，推敲了诸多细节，才各自回房安歇。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便是等待米凯莱说服威尼斯议会，正式签订那份货币互换协议了。
……
米凯莱自然也希望这份协议能尽快签订，但作为一位深谙政治手腕的领袖，他并未急于向议会提交此事。
相反，在第二天清晨起床后，他便动身前往康塔里尼家族的豪宅，拜访其家族的掌舵人。
康塔里尼家族是威尼斯最古老、最显赫的家族，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七百多年前。
据说他们家族曾参与过第一任威尼斯总督的选举。
这个家族历史上诞生过多位总督。
直到今天，其家族成员仍在议会和宗教裁判所中占据着重要席位。
自人类有了“会议制度”这一形式来决定相应事务以来，会前会后的“私下沟通”便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环。
与大明签订货币互换协议是关乎威尼斯未来的大事，必须获得议会的通过。
米凯莱能被选为总督，其政治能力自然非同一般。
他深知不能草率地将提案直接提交给议会。
尽管这份协议在米凯莱看来，对威尼斯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政治的运作从来就不仅仅只看利弊。
这份协议为威尼斯带来的好处越大，就越能为米凯莱及其家族带来巨大的利益，巩固其地位。
如此一来，米凯莱的政敌们自然不会乐见其成，他们会想方设法阻止协议通过。
在这个时候，他们通常不会考虑威尼斯城邦的整体利益，而是将个人和家族的利益放在首位。
许多对国家有利的事情，之所以在政治上难以通过，往往都是因为如此。
虽然有利于集体，有利于更多的人，但却损害了一小部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他们便会从中作梗，最终导致事情无法办成。
米凯莱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因此，在正式召集议会开会之前，他必须先与各个利益相关方达成私下结盟，提前约定好利益分配。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在议会上投下支持票。
与大明签订货币互换协议这件事，才能顺利获得通过。
今天，他前来拜访康塔里尼家族的家主，洛伦佐·康塔里尼，正是为了完成这场至关重要的政治勾兑。
米凯莱所属的斯泰诺家族与康塔里尼家族素来交好，他觉得与他们达成协议应该不难。
更何况，康塔里尼家族的主要经济来源便是与东方的香料、丝绸等贸易。
他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渴望与大明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
“与大明签订货币互换协议？”洛伦佐听完米凯莱的陈述，顿时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地说道：“依我之见，这个协议，最好还是莫要签订。”
米凯莱微微一怔，没想到洛伦佐会如此干脆地拒绝。
但他毕竟是久经风浪的政坛老手，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波澜，只是静静地等待对方的解释。
洛伦佐拄着拐杖，在自家花园的长椅上坐下，示意米凯莱也坐。
他看着米凯莱，缓缓开口：“你可能不太清楚东方的情况，但我们康塔里尼家族与东方商人一直保持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据他们传来的消息，这几年，大明宝钞在东方的许多地区都广受欢迎，商人们对它趋之若鹜，将其视为真正的硬通货。”
“只不过，大明太过遥远，与我们家族直接交易的东方商人，大多从未踏足大明本土。”
“他们虽然极度渴望获得大明宝钞，但同样非常难以得到。”
洛伦佐的语气一转，变得更加深沉：“杜卡特，是我威尼斯的立国之本。”
“在整个欧罗巴，杜卡特都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这是我们威尼斯城邦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慢慢建立起来的信誉与权威。”
“若与大明进行货币互换，表面上看，确实有利于扩大我们威尼斯的影响力。”
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道：“但若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让大量的大明宝钞流入欧罗巴，我敢问你，未来的商人，是会更倾向于使用大明宝钞，还是我们的杜卡特呢？”
“长此以往，这会不会动摇杜卡特在欧罗巴的地位呢？”
洛伦佐望着米凯莱，语气沉重：“这一点，你我不得不认真考虑啊。”
米凯莱的眉头微微皱起，没料到洛伦佐会如此答复。
“你女儿与大明王子有了婚约，我知道你不好直接拒绝。”洛伦佐倒是主动为他解忧，“只要在议会上，让议员们投票否决，你不就有了正当的借口了吗？”
“这是议员不通过，而不是你不愿意，大明的王爷，也无法因此而责怪你。”
米凯莱淡淡地笑了笑，反驳道：“您的话，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大明远在数万里之外。”
“就连与您家族进行贸易的东方商人，大多也从未去过大明本土，而是通过其他商人转手，才买到了香料和丝绸。”
他语气笃定，道：“这样一个遥远的国度，又怎么可能对杜卡特的地位产生威胁呢？”
“更何况，如果大明宝钞真的如传闻那般受欢迎，杜卡特与大明宝钞进行绑定，只会进一步提升杜卡特的地位，而非使其贬值，或丧失信誉。”
米凯莱望着洛伦佐，诚恳道：“那些中间商通过转手买卖，从中赚取了巨额利润。”
“如果我们能与大明建立直接的贸易联系，这无疑是极好的事情。”
“康塔里尼家族素来与东方贸易关系密切，贩卖商品是你们家族所长，销售渠道也都掌握在你们家族手中，直接与大明进行交易，这对你们家族而言，可有百利而无一害！”
米凯莱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这位老狐狸的神色。
然而，洛伦佐始终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十文钱的大明宝钞，兑换一枚杜卡特金币，这笔交易本身，就能为我们带来巨大的暴利。”米凯莱终于抛出了他准备好的筹码。
他伸出五根手指，盯着洛伦佐，道：“一千万杜卡特金币的货币互换额度中，我可以给康塔里尼家族五十万的份额，如何？”
洛伦佐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伸出手，将米凯莱的五根手指轻轻压了下去。
“我们要一百万的额度。”洛伦佐伸出了一根手指，道：“如果你愿意接受，那我便会让家族中的所有议员，在议会讨论此事时，一致投下支持票。”
“好个老狐狸，还真会狮子大开口！”
米凯莱在心中暗暗咒骂。
这个洛伦佐，表面上冠冕堂皇地声称是为了威尼斯杜卡特的稳定，才反对与大明进行货币互换。
可实际上，他不过是担心米凯莱的家族独占了这桩大买卖的好处，而康塔里尼家族在这场交易中分不到足够的利益，才找借口反对。
米凯莱本打算给自己家族留下一百万金币的额度，现在却要分出这么多给康塔里尼家族，这让他的心头一阵刺痛。
威尼斯与大明建立联系，康塔里亚家族本身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他们通过与大明直接贸易，必将赚取巨额利润。
毕竟，相关的贸易和销售渠道一直掌握在他们手中。
可洛伦佐竟然还嫌不足，还要再分走如此大的份额！
米凯莱在心中飞速权衡利弊，虽然一百万金币的额度确实有点多，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获得康塔里尼家族的支持，以便早日通过这份货币互换协议。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始终是这笔交易最大的获利者。
那些额度给威尼斯官方还是给大家族，影响并不大。
想到这里，米凯莱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洛伦佐朗声大笑，道：“你放心，我们康塔里尼家族定会全力以赴，促使这份对大明和威尼斯皆有利的货币互换协议早日通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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