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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谁的指令?匪夷所思的真相!


朱允熥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潭烛的头顶。

她眼中最后一点光彩瞬间熄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

堂上瞬间炸开了锅!

“大胆!”

“一派胡言!”

“放肆!”

几乎是同一时刻,沈墨、赵文远及一众官员再也按捺不住,此起彼伏的怒喝声响彻公堂:“无凭无据,血口喷人!竟敢指称潭烛杀人嫁祸,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来人!”沈墨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夹杂着一丝气急败坏的狠厉:“将这口出狂言、诬告良善的狂徒,给本官拿下!”

他之前确实忌惮这青年的身份。

此人来历不明,但那份胆识与气度,绝非寻常人家所能养出。

但事已至此,沈墨再也坐不住了!

各种利害关系瞬间在他脑中过了一遍。

一旦潭烛的罪名被坐实,那他们这些反复审理,坚称其无辜的官员,一个“失察”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为了头顶的乌纱,为了官场的颜面,他不能再容忍此人放肆下去!

赌一把!

就算这少年当真背景不凡,大不了事后再登门赔礼。

他年纪轻轻,不懂得官场上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的道理,但其家中长辈必然深谙此道。

自己堂堂山东按察使,对方即便官阶更高,也未必会为了一桩民间小案,与自己撕破脸皮。

官场之上,没有解不开的梁子,只有送不到的礼!

何况,此人也未必真有通天的背景。

或许只是哪家知府或差不多品级的官员家里娇惯出的公子罢了!

毕竟,他们这是在单县的县衙审案。

对方或许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来历,又或者从小被父母宠得太过,满腔正义,这也是可能的。

自己堂堂山东按察使,在山东地面上,就算是巡抚巡按家的公子,真得罪了,也就是陪个礼,道个歉的事。

对方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孩子”就和自己撕破脸。

一念及此,沈墨心中大定,当即下令。

得了主官之命,数名差役如狼似虎,立刻便要上前擒拿。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朱允熥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甚至没有看逼近的差役一眼,只是将目光投向堂上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惋惜的语气,缓缓说道:

“沈墨,你太令朕失望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俯瞰众生的威严。

当那个“朕”字出口的刹那,整个县衙大堂,仿佛时间都为之凝固了。

轰!

沈墨脸上的狰狞表情瞬间僵住,整个人如遭九天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

他愣愣地从桌案后站起,嘴巴无意识地张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皇帝北巡,正在城外驿站歇脚,他身为地方大员,自然是知情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急于将此案了结,好向圣上复命。

否则,按照官场惯例,这案子拖上一年半载,再正常不过。

此时,听到这个石破天惊的“朕”字,再联系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气度,以及记忆深处那张模糊却又威严的面孔……一个此前想都不敢想的、骇人听闻的念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侥幸与盘算!

难怪,难怪总觉得面善却又想不起来!

他虽曾在述职时远远见过天颜,又哪里敢抬头直视君面,将圣容看得真切?

他又怎能想到,那高居于庙堂之上的九五之尊,竟会微服至此,亲临一座小小的县衙公堂!

“臣……臣山东按察使沈墨叩见皇上!”沈墨双腿一软,连滚带爬地从桌案后奔出,五体投地,伏跪于地,声线抖得不成样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赵文远及一众官员先是呆若木鸡,随即仿佛被烫了屁股一般,慌作一团地离席下跪。

庭院里旁听的百姓更是先经历了一瞬间的死寂,而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草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熥抬手示意百姓平身,而后在所有官员惊恐的注视下,缓步走上高台,径直在原本属于按察使的正位上坐下。

他一落座,整个混乱的大堂似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恢复了秩序。

朱允熥目光低垂,落在身体仍抖如筛糠的沈墨身上,声音冰冷刺骨:“你身为一省臬台,总管刑名,便是如此审案的吗?”

沈墨大汗淋漓,瞬间浸透了官袍,他不住地叩首,结结巴巴地道:“臣……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一旁的赵文远,早已面无人色,浑身擅抖得不成样子,似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虽然他们刚才的审案,表面上还装作公平公正的样子,可除非是三岁小孩,否则,没人看不出他们的倾向性。

眼下皇帝质问,他们更不敢再作反驳。

潭烛惊恐万状,不住叩首:“陛下,民女冤枉!民女所言句句是实啊!”

朱允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带一丝温度:“你可知,欺君罔上,按我大明律,当如何处置?”

他声音不高,却似有千钧之重,“欺君之罪,可让你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你,还要继续嘴硬吗?”

“满门抄斩,祸及九族”八个字,如同一道催命符,让潭烛瞬间呆若木鸡。

就在这时,下方旁听的人群里,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出两名衣衫朴素的中年男女。

两人一入公堂,便扑倒在地,朝着朱允熥的方向拼命磕头,磕得额头青紫,声泪俱下:“陛下饶命!草民招,我们全招!那褚举人……确是我家女儿下毒害死的,与席家公子毫无干系啊!”

“求陛下明察,罪只治她一人,莫要再连累我们这些无辜的家人了!”

这对男女,正是潭烛的爹娘。

他们早已从女儿口中得知真相,却抱着侥幸心理,一直帮忙遮掩。

可此刻,亲耳听到大明天子亲口说出“满门抄斩,祸及九族”时的,那点侥幸心理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吞噬。

面对地方官吏,他们尚敢狡辩;可面对手握生杀大权的大明天子,他们这点小民心计,哪敢再用?

这个时候,他们就再也顾不上维护自家女儿了。

父母这番不打自招,成了压垮潭烛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浑身的力气似是被瞬间抽干。

潭烛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绝望与悔恨,自眼角滑落。

良久,她才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彻底放弃了抵抗:

“民女……认罪。”

随后,她伏在地上,吐露了那被层层谎言掩盖的全部真相。

“民女出身贫寒,一次偶然,结识了褚举人。”

“他举止潇洒,风流倜傥,谈吐风雅,所言之事,皆是民女闻所未闻的繁华世界。”

“与民女平日里交往的粗鲁民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在民女眼中,他便是那天上的人物。”

“更别说他还出手阔绰,挥金如土,送礼物都跟不要钱似的。”

“带着民女出入从前不敢踏入的豪华酒楼,送民女从前只敢在梦中想想的金银首饰,丝绸衣物以及各种珍品。”

“民女一个乡野村姑,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斯文俊雅之人的花言巧语,重金贿赂,很快便失身于他。”

“民女原想着,即便不能做他的正妻,哪怕是入褚家为妾,也算是攀了高枝,心满意足了。”

“毕竟,俗话说得好,宁做富人妾,莫做穷人妻。”

“给富人家做妾,总不至吃不饱肚子,将来生了孩子,虽是庶出,却也比穷人家的孩子高贵得多。”

“可谁知,褚薛的妻子乃是兖州知府的千金,性情悍妒,他惧内如虎,根本不敢提纳妾之事。”

“他玩弄够了民女的身子,便只想一走了之。”

“那时,民女已怀了他的骨肉。”

“无奈之下,我只得应下父母安排的婚事,将席云琅当作了救命稻草。”

“我虽看不上他,可为了腹中孩儿,只能与他周旋。”

“原想着,只要早日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便可将腹中胎儿赖作是他的骨肉。”

“也不怕他不认。”

“谁知,他虽然没有读过几天书,却竟是一个只认死理的榆木疙瘩!”

“任我百般示好,他始终以‘未行大礼,不可苟合’为由,坐怀不乱。”

“唯独在为我花钱上,倒比那褚薛大方许多。”

“不管是多贵的酒楼,只要我开口说想去,他便带我前往。”

“不管是什么首饰金器,只要我想买,他必定掏钱。”

“我本也不着急结婚,可肚子一日大过一日,眼看就要遮掩不住。”

“偏偏席云琅的家财有限,为我哄我开心,已然耗尽,连聘礼都再也拿不出来。”

“我若真嫁入这等赤贫之家,岂非一辈子都要受苦?”

“可若不嫁,这腹中胎儿又该如何?”

“就在我走投无路之时,父母因席家无力支付聘礼而退了婚。”

“我怀孕之事再也瞒不住,只得谎称孩子是席云琅的。”

“毕竟,我此前曾与那席云琅有过婚约,说成是他的也算合情合理,即便是在外人眼中,亦属情有可原。”

“父母得知后,勃然大怒,便上门理论。”

“我知道纸包不住火,便再去找褚薛,以死相逼,要他给个说法。”

“那薄情之人翻脸不认人,我万念俱灰之下,投湖自尽,他怕闹出人命,这才将我救起。”

“恰在此时,席云琅寻来,撞见我二人拉扯,便与褚薛大打出手。”

“席云琅虽拼命,却终究不敌,被褚薛打得遍体鳞伤。”

“而我,因落水受惊,加上怒火攻心,腹中胎儿……竟是没能保住。”

说到此处,潭烛的声音变得怨毒无比:“那褚薛得知我流产后,非但没有半分怜惜,眼中竟尽是如释重负的喜色!”

“那一刻,民女才看清,他根本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于是,民女便借着探伤之名,在他汤药之中,下了剧毒。”

“而后故意装作在褚家附近看见了席云琅,引来褚家人围观,实际上,只是装神弄鬼的招数,席云琅根本没有去过褚家。”

“但我通过这一招,将下毒之事,栽赃到了席云琅的头上!”

“如此一来,我既报了褚薛抛弃之仇,又撇清了与席云琅的关系,不用再委身于他,还为自己洗清了杀人的嫌疑,可谓是一举三得。”

朱允熥瞥了一眼她依旧微微隆起的小腹,神色古怪:“你说,你早已流产?”

“是!”潭烛惨然一笑:“在那次跳湖自尽之后,民女的孩子,便已然没了。”

“只是为了让栽赃席云琅的事,不因此而节外生枝,才一直装作仍然怀孕的样子。”

说罢,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伸手探入腹下,解开系带。

一个用棉布包裹、被衣物撑得鼓鼓囊囊的包袱,便滚落在了地上。

原来她的大肚子,竟是伪装出来的。

朱允熥看了一眼,目光从那个可笑的包袱上移开,扫向了堂上早已面如死灰的沈墨和赵文远:“伪造有孕之身,如此拙劣的伎俩,竟能一路从县衙到府衙,审了这么久,都无人察觉吗?”

官府审案可不仅仅只有公开的堂审,还有捕快衙役的审讯。

装孕妇这种事,能瞒得了一时,但绝对瞒不了太久。

此问一出,满堂死寂。

潭烛却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古怪声音,抬起头看着朱允熥,道:

“回陛下,民女一介乡野女子,哪里懂得这些门道?”

“褚薛的命案,一开始确实是民女设计栽赃给席云琅,褚家和衙门也都信了我所说的话。”

“但衙门里的人也不傻,到后来重审之时,他们早就发现了案情的真相。”

“至于民女假装仍然怀孕的事,便更瞒不过他们。”

“再后来,是县衙法房的书吏,说奉了上面诸位大人的命令,来帮助民女。”

“是他们一步一步,手把手教民女这么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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