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六章劳动价值
陈循低声说，“人人都有纳税的责任，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而是为了天下。”
话一出口，他就赶紧捂住嘴。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指责当权者中有人私肥，这是不该说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银币，都是朕内库铸造的。”
朱祁钰笑了笑，大致讲了讲造银币的成本。
陈循一下子愣住了。
在他看来，铸造这么精美的银币简直是在赔钱，但圣人从中获得的好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嘴里发苦，觉得自己有点笨。
“铸造银币不能一直由内库来承担，虽然用的是民间的钱，表面上看皇上是赚了，其实陈卿你也知道，皇上并没有赚多少钱。”
朱祁钰看出了陈循的心思，笑着说道。
他只是整个过程中的一个环节，在制造银币的同时，也推动了京城消费市场的扩大。如果说朱祁钰得到了什么好处？
那就是赢得了工农百姓的支持。
这种附加的利益也让京城的老百姓受益。但现在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还没达到朱祁钰的要求，所以还谈不上他们能享受到什么好处。
货币本身没有价值，只有劳动才能创造价值。
陈循立刻想起了之前皇帝在朝会上对尚书们讲的道理。
把银子放在内库里，除非像现在这样扩建王府，否则不过就是一块可以熔化的金属罢了。
而如今扩建王府的钱，也不是从内库出的，而是通过制造银币过程中产生的劳动价值。
“臣明白了。”
陈循点点头，接着说：“关于那些豪商来找臣的事情，臣会向朝廷上奏，请都察院来处理。”
“嗯。”
朱祁钰挑了挑眉，提醒道：“在规矩内的事，朝廷允许商人发展，但如果他们越界了，就必须付出代价。在法律还不健全的时候，不管是什么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不要太在意一些小细节，朝廷应该抓住主要方向，不断反思、尝试和改革。
说他是大明的掌舵人，其实更像是拉车的鞭子手，只要鞭子手不忘初心，发展就不会停止。
“难道臣还要召集商人，跟他们解释情况吗？”
陈循皱着眉头问道，像是学生请教老师一样。
“你可是大明的钱袋子，能接触到你的，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商业领袖，陈卿可不能小看他们。”
朱祁钰说完后，拿起茶碗盖，吹了吹茶水，喝了一口，让陈循自己去思考。
他虽然有后世的经验，但并不代表就适合这个社会，本地人的想法，才更符合现在的环境。
“商帮。”
陈循一下子就说出来了，接着又想到很多，起身行礼道：“感谢陛下指点。”
“起来吧。”
朱祁钰依旧仰着头，挥手说：“朕就不留陈卿吃饭了，想必陈卿还有许多事要忙。”
商帮从宋代就开始出现，但一直没能稳定地发展下去。
大明固定的税收制度，反而给了商帮发展的机会。
不管是晋商还是徽商，他们都学会了互相扶持，从而获得价格上的垄断优势。
做大做强，创造辉煌。
如果放任不管，这些商人会不断培养出进士和举人进入朝廷，这些人就成了他们的代言人，之后这些代言人就会引发明朝最严重。
富商支持读书人，让他们拥有更好的起点，而一旦读书人成名，就会帮助富商掌控人才的供应。
这并不是什么良性循环，三年当上知府，就能赚到十万两银子，这就是未来可能看到的景象。
陈循回到家中，立刻让下人拿出商人的拜帖，开始按地区和行业进行分类整理。
京城短时间内恢复生气，商人的贡献功不可没。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圣人所创造的。
如果说市场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那么这双手的主人就是大明皇帝。
陈循不知道“宏观调控”这个词，但似乎历史的节奏被他无意间带动了。
就在陈循忙碌的时候，京城一家制衣坊里，织布机在女工手中不停地运转，一匹匹绸缎被织出来。
随着京城人口增多，陈凝香看到了扩张的机会。
打通上下游，是制衣坊的目标。
现在，中间的织布环节已经正式运作起来。
就算是晚上，陈凝香也会给女工们多发钱，让她们加班赶制布料。
不知那个掌握神奇工具的圣人是怎么想的，稍微改造一下，布匹产量就大幅提升。
再加上西城皇属地的优势，京城的服装产业，一大半都被这家制衣坊掌控了。
看着吱呀作响的织布机，女工们并不觉得累，加班能多拿钱，自然干得越多赚得越多。
有了这些织布机，制衣坊还得经过于谦的检查，才能接下京营军装的订单。
虽然裁判和运动员都是自己人，但朱祁钰依然非常认真对待。
现在规模变大了，陈凝香需要从制衣坊里挑选一些管理人员，毕竟外面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
自从接手制衣坊后，陈凝香一边学一边干，也渐渐少了些书生气。
她巡视织布厂时，女工们看到她，都带着几分敬畏。
一个女人能管理上千人的作坊，在当时可是少有的事情。
看完织布厂，陈凝香让女工们剪下各种布料样品带回来，回到值班房后开始初步检查。
以前给神武卫供应军装时，朱祁钰就对军装有过具体要求。
夏天的要透气，冬天的要保暖，不管是哪一种，都要结实耐穿。
作为织布行业的新人，陈凝香也非常想把第一单做好。
各种布料样本用纸包好后，外面已经夜深了，夜班的女工睡在地上，和陈凝香的值班房差不多。
天刚亮，鸡还没叫，陈凝香就醒了。
样品要交给大领导——朱祁钰检验，所以她得先去王府一趟。
制衣坊没有梳妆台，但她还是拿出铜镜，洗漱了一番，稍微打扮了一下。
作为业务员，出门必须注意形象。
要是穿着邋遢去见客户，难道是想让人从你的外表看穿你的心思？
这话说得是什么道理？
就算戴着面纱，陈凝香还是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她走出裁缝铺，沿着街边买了个烧饼，走到王府门口时刚好吃完早饭。
若不是穿得体面，还带着护卫，谁会想到她竟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女儿。
在王府里，朱祁钰正陪着朱见济做早课，听说陈凝香来了，就让她先到大厅等着。
至于朱见济，现在放假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权贵家的孩子比穷人家的孩子更努力，因为穷人家的孩子大多没有翻身的机会，而权贵子弟从小就要学习如何管理庞大的家业。
朱祁钰牵着朱见济，让下人把早饭送到大厅，也给陈凝香准备了一份。
当陈凝香来到大厅时，热气腾腾的早餐已经摆好了，温度刚刚好，可以吃了。
“民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陈凝香一见到朱祁钰，立刻起身行礼。
“起来吧，吃早饭了吗？再吃点。”
朱祁钰看着陈凝香，比起以前记忆中的柔弱，现在的她多了几分干练，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单看眼神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接着，朱祁钰还拍了拍朱见济的头，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叫人？叫陈阿姨。”
“陈阿姨好。”
在父亲的威压下，朱见济一副乖巧的样子。
而陈凝香却被朱祁钰一句话说得说不出话来。她原本想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但实在不好拒绝，只好恭敬地谢恩。
脑子里还在回响着朱见济叫自己“阿姨”的声音。
咕嘟、咕嘟。
朱见济一边吃一边笑嘻嘻的，时不时被朱祁钰提醒别发出声音。
父爱是沉甸甸的，尤其是孩子上学之后，这份爱更重了。
陈凝香看着这对父子，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亲情，完全不像别人说的那样，皇家没有感情。
吃完早饭后，陈凝香感觉肚子暖暖的，很舒服，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自己是来汇报成果的。
于是她从包袱里拿出样品，由兴安递到朱祁钰面前。
“陛下，这是制衣坊新做的布料，我出高薪挖了以前供应商的女工，依我看，现在的工艺已经差不多了。”
这话其实还有保留，毕竟那些女工用的是新的织布机，质量可能还没跟上。
朱祁钰看着一块块小布料，又看向陈凝香，点头说：“褪色、拉扯、摩擦这些都检查过了吗？”
陈凝香点头回答：“当然检查过了。”
“嗯。”
朱祁钰点点头，然后把样品放到一边，说道：“皇后怀孕了，朕也忙，以后这些事，你要慢慢接手，如果觉得累，告诉朕就行。”
“不累。”
陈凝香脱口而出，随即抿了抿嘴唇，肩膀也放松了下来。一个女子，以后就是相夫教子，这些制衣作坊的事情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但这些都是别人的想法。
陈凝香看到女工们为了生活四处奔波，为了多赚点钱加班加点地干活，虽然很累，但她们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陛下，我虽然是个女子，但也想为这些女工出一份力。”
陈凝香慢慢地说。
朱祁钰听了，就知道陈凝香想得太多了，或许是因为现在男女差别大，她才会这么敏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在意什么女子身份，当初就不会找你了。”
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想要拿到军装的订单，还得看于尚书那边，另外，成本也要控制好，朕不仅要考虑制衣坊，还要考虑军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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