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归中原·暗潮生（67）
当缘一身影闪入门内，二楼某个雕花窗子忽然洞开，有一歌女将一把杏花花瓣撒向街头。纷纷扬扬的杏花雨里，路人接连停下脚步，仰头欣赏着突如其来的景致。
小巷围拢的路人不会知晓，杏花只开三、四俩月，而在深秋还能将杏花花瓣保存得如此鲜亮柔软，这媚香楼背后的东家，必不是等闲之辈。
缘一在角落一间敞开门的厢房之内寻到了小白踪迹，坐于桌前的小白侧头向门口望去，尚能看见逐渐朝她靠近的缘一眼底还映着茜纱灯影。
晃动着的橘黄色灯影恍若十年前稍有些暗淡的烛光光影，在那片洁白无瑕的雪地里，有一位少年，就着漆黑的夜教她半吊子剑法。
小白对着缘一关门的背影嗤笑一声，得缘一一个充满疑惑的回头凝望，小白噙着笑意解释道。
“我突然想起十年前你教给我的那套剑法！那时幕怜住持只授我拳法，而你恰恰相反，不授拳法只传剑法……”
这段过往缘一自然记得，只不过在重提旧事之前，缘一还不忘走走两人相处时惯用的互怼流程。
“我有时候是真好奇你们狐狸的脑回路——谈严肃的正事要选在非常不严肃的花楼里，而进了这花楼，在这种灯红酒绿的氛围之内，想的却又是练功练剑这种需心无旁骛的过往！”
小白正抬手拿起桌上茶壶、准备给自己和坐她对面的缘一斟两杯茶时，就见缘一一掌按在了茶壶壶把儿上，阻止了她下一步倒茶的动作。
“怎么了？”
“这里的东西你也敢喝？”
“我又不是没有喝过长乐坊的茶水，怎的就不能喝了？”
缘一先是将帏帽从头顶上不紧不慢地取下、放在一旁空着的木椅上，随后右手又捻起两指，从左肩肩头取了个什么东西下来放于左掌掌心，伸于小白面前道。
“你瞧瞧这是什么？”
在野外生活了千年的小白，几乎是将答案脱口道出。
“杏花花瓣！”
“对，是杏花！可现在是几月？”
小白眼骨碌一转，立马就意会过来缘一想表达的含义。
“你是说这媚香楼看似寻常，但实则里面的水很深？而长乐坊虽监视众多，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没什么问题？”
缘一点完头后，用灵力幻出了一壶温茶，一边将茶壶推到小白面前，一边开口道。
“喏——，你喜欢的桂花茶。”
“你怎知——”
小白问题还没能问完，缘一就抢着回答。
“师父院里那棵桂花树每到花开得最艳的那日，过了一晚总会莫名变秃……你将一整棵树撸秃撸了那么些年，还指望别人发现不了？”
小白心虚地刮了刮鼻子。
“呃，那不是一棵树的花用盐腌过再晒过之后，刚好能撑一整年的嘛……”
缘一无奈道。
“你呀——”
“话说，你和幕怜住持发现之后为何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你就不这样做了吗？！浪费那口舌干嘛！师父只道是还好你不蠢，摘得不是院中央那棵有毒的银杏树！”
小白开口前先是狠狠瞪了缘一一眼。
“拜托——在植物这方面，比起你们，我可是专家好不好！森林里的狐狸若是不会辨别有毒之物，早就灭绝完了！”
桂花茶一事只是小插曲，缘一很快就转回了正题。
“好端端的为何要提十年前我教你练剑？”
“没，我就是想起来觉得好笑而已！人幕怜住持是哪儿厉害教我哪儿，你是什么不厉害就教我什么！生怕我学了去，也真够小气的！”
回忆起过去，缘一暗了暗眼眸。
小白不会知道缘一的功夫是如何练成的，也不会知道缘一在少林寺的短短俩月之间经历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更不会知道——
“我学拳法的经验，并不适合你们女孩子；至于剑法，我练不好是因为……”
“因为……”
“……”
缘一连开了三次口，三次都未能将原因说个完整。
短暂思索后，缘一才简短道出了一句。
“我并不适合练剑。”
小白自是以为缘一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她，眼睛一斜看向别处，一副懒得跟缘一计较的模样。
缘一练不好剑法的缘由，跟他前不久才知晓的身世一样，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当初在听完自己的来历之后，缘一一度怀疑是他师父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可他师父从不与人说笑的。
缘一再次转移了话题。
“你若想要学厉害的剑法，日后不愁找不着师父，不是还有萧小将军在呢？好了，今日我的时间不多，你且讲讲你想同我商量的事吧。”
“其实……”
小白把缘一不在的这段时日灵隐寺所发生之事一一说了出来，重点提了提小六以及那位蒙面神秘人的事。
缘一只安静地听着，表情淡淡、始终如一，而当小白谈及自己对那位神秘人的猜想之时，缘一才稍稍变了变脸色，至此，小白的话音也恰巧到了尾声。
“怎样，你觉得我分析得是否有理？”
“……”
缘一同小白口中那位神秘黑衣人见过，还见过不止一次，自是知道他的身份，可这些，他又该如何开口告诉小白？
缘一难得避开了小白那双盈满期待的眼眸，扭头看向右侧茶几上一小盆发财竹的枝叶，却突然被一根根小竹子直挺挺的躯干刺了下眼睛，一直疼到了心里。
他多想也从未折过腰啊！如他心爱的姑娘一样，永远白净，永远待在阳光之下！
他才在黑暗里待了多久，就已经不太能适应她如此澄澈真挚的目光，日后，是不是就连见她一面都需花上他全部力气来伪装、伪装成那个从前的自己。
缘一悄悄在心里同小白说了声“对不起”，他将脑袋转正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揉了揉小白头顶，硬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回答道。
“你说的那些，在此时你所掌握的线索之中，的确是合理的；至于如何进一步证明真或伪，就等他下一次在寺里露面吧，我在外面也会帮你们尽可能多收集一些信息……”
小白原本皱起的眉头在听到缘一最后一句话时瞬间舒展，眉开眼笑地勾起小指伸到了缘一眼前。
“那——一言为定！你自己在外面可千万别偷懒，我会一直一直在背后偷偷盯着你的！我们就在寺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缘一愣怔了几秒之后还是犹犹豫豫地伸出小指与小白拉了拉勾，拉着勾的两人心思各异。
一个在想若是她真的一直在背后默默看他，大概会对他很失望吧；而另一个在想自己之所以皱眉的缘由，多半是因为自己多心了吧……
缘一当时说的是“你所掌握的线索”，不是“咱们所掌握的线索”，听此言论，小白竟有那么一瞬在想缘一是不是有事瞒她，她这想法多么荒谬啊！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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