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陈城失陷

然而，越打张贺越寒心。秦军只占领了一个滩头，按理是不会有多少兵力的，他的箭矢、兵器都需要后面支援。但事实上，秦军却似乎有无穷无尽的人力、兵器，从箭矢的数量上看，从日出末打到日昳中，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秦军似乎还有无穷无尽的箭矢，箭矢的数量一点也不见稀少。

随着伤亡渐增，冲锋的士兵也渐渐失去势头，不再像以前那样奋勇，一般冲到弩箭的射程内就开始伏下身，甚至干脆伏在地上；而当秦军的步卒冲上来驱逐时，他们通常也不进行什么反抗，爬起来，略事抵抗就往后退。伤亡虽然下降了，但谁都知道，战事已经没有了希望，因为士兵们已经不愿意再打了。

起义军的懈怠给了秦军更多的机会。他们的前部开始向前移动，扩大滩头。随着秦军的推进，重伤倒地的士兵也一一被秦军杀死。

虽然已经没有了希望，但张贺依然只能下意识地将退下来的士兵重新编组，驱使他们重新冲上去与秦军拼命。

陈胜一直沉默地观察着战势，亲眼目睹了己方的攻势渐渐沉寂的整个经过。他知道，这时必须要鼓起最后的力气，发出绝命的一击，非此不足以挽回局势。

他对太仆庄贾道：“树王旗，击鼓而进！”

庄贾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领悟过来，立即叫人在陈胜的车上竖起张楚的大旗。陈胜跳上车，大声呼喊道：“今者吾与汝偕亡！”喝令庄贾驱车前进。

庄贾刚要起步，张贺冲过来抓住马缰，急匆匆道：“但贺在，安敢劳王！”

陈胜道：“众皆奋战，吾安敢后之！今驱车往斗，凡吾兄弟，尽往同死！”

张贺道：“愿以旗鼓赐贺，贺愿为前驱！”

陈胜想了想，道：“善！吾姑乘汝车，为汝后！”

张贺道：“诺！”

陈胜和庄贾跳下车，张贺带着两人跳上插好了张楚大旗的大车，飞驶出营，大声呼喝道：“凡吾兄弟，尽往同死！”

各部见张楚的大旗奔驰而前，也都各执大旗冲杀出来。所有还能作战的士兵，也都跟在后面，冲向敌阵。

风尘滚滚，遮天蔽日，一队队士卒直冲入尘土之中，眼中只能看到隐约的身影，耳边只能听见隐约的箭矢之声。但惊天的呐喊声却直冲云霄！

不知道过了多久，呐喊声渐渐消退；尘土也慢慢落下，曾经在尘土中若隐若现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庄贾指着前面小声对陈胜道：“吾军亡矣！”陈胜喝令庄贾登上张贺留下的战车，要亲自率领自己的卫士，向秦军发起最后的冲锋。庄贾道：“未可！陈王在则楚在，陈王失则楚失。愿王勿以小忿而贲大计。”他不等陈胜下令，立即掉转车头，向陈城的方向飞驶而去。陈胜虽然喝骂了几句，却也没有制止，任由庄贾驾车而去。

起义军只剩下零星的反扑，完全无法阻止秦军的推进。而不久之后，秦军的阵后出现了车兵和骑兵，他们越过一线的步卒，向陈城方向快速追击而去。

庄贾驾驶的马车来到陈城城下，陈城已经关闭。城上的士卒在城头已将数十里外发生的战事从头看到尾。起义军虽然奋勇作战，但依然无法冲破秦军的阵地，这令他们十分绝望。守将下令关闭城门，不许散兵入城。陈胜到了城下，喝令开城，但城上的人竟然都不认识他，无人理睬。远处秦军的车骑已经隐约可见。庄贾道：“事急矣，愿勿入城！”同样不等陈胜发令，驾着车乘绕过陈城，沿颍水直往东南而去。

章邯也没想到陈西的义军能够和他打上一个整天，让他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主要原因在于义军选择了一个极佳的阵地，让自己不得不背水与楚军作战。在荥阳，由于地形开阔，他能够将全部力量一起投入作战，如铁锤一样重击敌人。无论是田臧还是李归，都无法抵挡这沉重的一击，迅速土崩瓦解。在与蔡赐作战时，他利用侧翼郏县的部队迂回，给了蔡赐意外的一击。但在陈西，情况完全不一样。由于背水作战，正面狭小；而己方阵地上又有不少横向的小河沟，虽然不构成不可克服的障碍，但也迟滞了行军的速度，秦军的优势兵力无从发挥，只能如添油般不断向前线补充兵力，始终无法形成兵力优势。事实上，秦军在每一时刻都是在以劣势的兵力与敌军作战。好在敌军兵力也不足，正面不够宽大，也无法形成绝对优势，秦军还能凭借的兵器上的优势勉力维持阵地稳定，支持到援军的到来。有好几次，敌军似乎都杀透了己方的阵地，只要士卒稍有动摇，局面就有可能无法挽回，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被穿透的秦阵没有动摇，而秦军的援军也及时赶到。每每想到惊心动魄的那些场景，章邯心里不禁一阵阵后怕。

但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在一场硬碰硬的交锋中，秦军经受住了考验，让一切危险都成为磨砺战斗意志的机会。陈城就在眼前。

章邯并不知道陈胜已经乘坐庄贾的车逃离了陈城。他命令被困在水网之中的骑兵迅速过河，向陈城攻击前进。

陈西的作战让秦军伤亡惨重，不加整顿几乎无法继续作战。章邯一面打扫战场，将阵地前负伤、阵亡的敌军士卒全部斩首。他亲眼看见打着张楚大旗的旗鼓车倒在阵地前——要不是因为大旗倒下，那些顽强的敌军还不知道要奋战到什么时候。章邯虽然不相信，但还是希望这面大旗下的人就是陈胜。但他失望了，抓捕的俘虏辨认出在车下阵亡的大将是将军张贺。

对这位毫不知名的人，章邯没有任何兴趣，只下令斩下首级，向咸阳报捷。

陈西本来有辉煌的楚王宫章华台，楚国灭亡后，章华台被秦始皇拆毁，巨大的木料被运往咸阳去修筑秦皇陵。但章华台的残垣断壁还是良好的军营基础。章邯挥军进驻章华台，以此为中心，重新建立了军营。

各营都在救护伤员。轻伤员就在营中进行简单的包扎，重伤员在经过初步处理后，被后送到许县。计级授爵的制度早已经不再执行，章邯也没有兴趣仔细地统计敌军的首级。他在火把的照耀下，口述了报往咸阳的捷报，就把这事交给长史们去办，自己下到营中，慰问伤员，激励士卒。虽然没有认真统计，章邯还是知道这次作战自己的伤亡不小。他在天明时又向咸阳发出一个报告，请求关中继续发兵支援。

赢得了一场艰巨的胜利，虽然伤亡惨重，但士气不减。经过一天的休整，全军再次出发，向陈城行进。

陈城外已经有了一支强大的秦军，主力是追击而来的骑兵和车兵，以及随后加强而来的步卒。他们在城外十里处安下了十个营。  章邯在大军之前进入陈城外的秦营中，询问夜间陈城的情况。秦将报告说，陈城内一夜喧哗声不断，似乎十分混乱。章邯不顾一夜未眠，带着骑兵和车兵绕城一周，观察城外的地形和各城敌军的动静，希望从中找到有利突破点。

当他巡视完毕时，后续部队也陆续到达。章邯根据自己观察的情况，一一安排了各军的作战地域。整整一天，秦军都在挖壕筑垒，似乎打算进行长期围困。

到了下午，秦军辎重大车堂而皇之地驶进军营，无数的粮草、兵器被卸下。城上人清清楚楚看到这一切。黄昏前，无数秦骑士驰到城下，向城**入上百封写在布帛上的招降文书。同时，这些骑士们也高声向城内呼喊：“下城降者皆赦！缚首恶来降者，各以其功赐爵！”城上只射下稀稀落落的箭矢，有气无力。章邯隐藏在营地中，冷眼观察着这一切。他知道，陈城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第二天，章邯从三面向陈城发起强攻。陈城果然没有太多的箭矢，秦军几乎毫发无损地冲到城下，步卒开始爬城，而弩兵则向城墙上射击。在第一拨箭矢射到城上后，守军立即四散而逃。爬城的士卒顺利冲上城墙。

三面的进攻虽然略有不同，有些城墙上的守军还比较顽强，但只要有一面攻上城墙，如果不能迅速组织反攻，将攻方的少量士卒反击下去，那么后援就会源源不断地上城，并对其他防御方向构成实质的压力。

当秦军取得多处突破后，守将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打开无人攻击的那面城门，逃出城去。自然，他被早有埋伏的秦军俘获。城内守军本来就士气低落，见主将逃走，也迅速逃亡，陈城陷落。

章邯入城后，将陈城所有进行抵抗的精壮全部斩首，并放纵秦军在城内劫掠烧杀，直到第二天才宣布安民。

夺取陈城后，章邯立即派出军队，占领周围各县，一直打到上蔡。陈郡完全被收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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