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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00章 于伟正推心置腹,魏昌全交代线索


财政局党组书记赵东脸色尴尬,于伟正不留情面,直接问道是谁来让你当说客的。

赵东尴尬说道于书记,这个是我主动来的。

于伟正一脸淡定的说道,是周海英让你来的吧?

于伟正意味深长的笑了下,颇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自言自语的道:“现在还在上蹿下跳,我呀,已经有意识地保护他了啊,他以为我搞他的迎宾楼是在和他过不去吗?

赵东说道没有?没有人让我来。

于伟正看着赵东,说道:“你呀,连说谎都不会。”

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盒未拆封的中华烟,拆开包装,抽出一支,隔着茶几抛给赵东,自己又取出一支,叼在嘴上。赵东见状,连忙拿起桌上的火柴,“嗤”一声划着,双手拢着火苗递了过去。

于伟正凑近点了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在缭绕的青烟后面容显得有些模糊:“赵东啊,你从参加工作就跟着我,我还能不了解你吗?带什么话,就直说,这里没外人。”

赵东捏着那支烟,没有立刻点,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说道:“于书记,是这样,现在外面确实有一些声音,说您对东原这些大院出来的干部子弟,管束得太过严厉,是要断了干部子弟的路。”赵东不再隐瞒,将自己听到的一些私下议论、牢骚,甚至带有怨气的猜测,都原原本本地反馈给了于伟正。这些议论的核心,无非是围绕着于伟正处理周海英和迎宾楼的事情,以及他近期一些人事安排上,被认为是对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特别是有些家庭背景的干部,不够“宽容”。

于伟正听完之后,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说道:“好些东西,太正常了,改革嘛,总要触动些坛坛罐罐。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却带着分量,“赵东啊,你说的这个结论,我个人是不能认同的。我来问你,你自己算不算干部子弟?罗腾龙的姐夫,光明区的常云超同志,他算不算干部子弟?马上要去东洪县当书记的丁洪涛,他父亲是以前市计委的老革命,算不算?东洪县的县长李朝阳,他岳父是省劳动人事局的领导,邓家在东原也是有名有姓的,他又算不算干部子弟?”

赵东略一思索,回答道:“按这个标准,多多少少父辈都在系统里工作过,担任过领导职务,这么算,肯定都算是干部子弟。”

“是啊,”于伟正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既然都是干部子弟,那我提拔丁洪涛去东洪当书记,重用常云超在光明区,肯定李朝阳在东洪的工作成绩,这怎么能简单地说成是打击干部子弟呢?所以啊,这个说法本身就不成立嘛,逻辑上站不住脚。我看,这不是简单的议论,而是在故意混淆视听,是在挑拨组织和干部队伍、和群众的关系。”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加重了些,“其终极目标,是少数人、个别同志,想给市委的工作制造困难,把个人的问题、片面的看法,包装成一种普遍的‘舆论’,这种做法,其心可诛啊。”

赵东清楚,其心可诛四个字是何其沉重。

“赵东啊,你换位思考啊,你是一个地方的领导,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有人用公款大吃大喝,搞莺歌燕舞那一套,群众会没有看法?他们是敢怒不敢言!我如果都装聋作哑,视而不见,东原的风气,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伟正说着,站起身,背着手踱到窗前,望着外面说道:“赵东啊,你看看现在东原的局面,几个山头若隐若现,已经有坐大成势,尾大不掉的意思了。你觉得,这种状态是一种健康的状态吗?”

赵东立刻接口道:“书记,我认为这确实有问题,长期下去,会挫伤大部分没有背景、踏实干事的干部的积极性。”

“你回答到点子上了啊!”于伟正转过身,目光肯定地看了赵东一眼,“是啊,它会给人一种错误的导向,好像只有加入某个圈子,攀上某个山头,才能得到提拔重用。久而久之,我们整个组织都可能被这种圈子文化、山头主义所侵蚀。我们都是老组工了,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如果不加以制止、不进行平衡,东原的政治生态就会出大问题。我这不是危言耸听。如果干部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整天琢磨着怎么钻营关系,谁还会把群众放在心上?”他走回座位,举例说明道,“就拿眼下你的位置来讲,钟毅和庆合同志让方建勇既当市政府秘书长,又兼任财政局局长,这种安排本身就极不合理,有违常规嘛。财政局的干部会怎么想?政府班子的同志会没有看法?当然,我不否认,这是他们在那个特殊时期采取的一种特殊手段,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尽快掌握财权。毕竟齐永林同志在财贸系统、经济系统经营多年,门生故吏不少,不派一个得力、信得过的人去,很多工作推不动。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力排众议,派你到财政局担任党组书记。”

于伟正推心置腹地说着,赵东听得非常认真。于伟正只有在极少数像赵东、贾彬这样跟随多年、深知底细的老部下面前,才会把话说得如此透彻。

“刚开始啊,瑞凤同志还想不通,对我个人还有些意见,觉得我又是在搞山头,觉得你不懂财务,是我为了安排自己人,硬把你塞到财政局去的。”于伟正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我要是真为了个人那点心思,想安排你,何必把你放到财政局这个烂摊子?多少清闲又实惠的位置不好安排?市政府办公室当个主任不舒服吗?我是从政治层面考虑业务问题啊,是从大局出发需要一個信得过、压得住阵脚的人去稳住钱袋子。”

于伟正说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问道:“怎么样?你去财政局也快半个月了吧?工作局面打开得怎么样?”

赵东调整了一下坐姿,汇报道:“书记,各方面工作目前看还是在有序运转,面上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不过,给我印象最深的一点,确实如您所料,市财政局里,方建勇局长的影子我看并不重,很多规章制度、工作流程,还是前任局长罗明义时期定下的老规矩。财政局一把手的权力非常集中,几个分管副局长,实际上能拍板的事情不多。”

于伟正点点头,说道:“赵东啊,你到财政局后,之所以感觉工作还能推得动,局面没有一下子僵住,并不是因为你赵东个人有多大能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身上还带着组织部的光环啊。这话可能不太中听,但事实如此。离开了你多年在组织部门积累的那点威信和关系,或者说离开了我吧,换个普通干部上去,很可能根本立不住。财政局不是一般的单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初钟毅力主让李朝阳去东洪当县长,明显是拔高了使用,但李朝阳去了之后,偏偏就能打开局面,这里面,他爱人邓家的背景,是起了绝对作用的。这个我们不能不承认。”

赵东点头道:“书记,是啊,您说的我很认同。”

“周海英嘛,也是类似的情况,有特殊的家庭背景。但人最怕的,就是错把平台当本事,错把背景当成了自己的能力,觉得有个当过省级领导的父亲,在东原就可以为所欲为,忘记了现在有严格的退休制度,副省级如何?正部级又如何?到了年龄,一样要退下来。退下来之后,那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才会让人清醒。人啊,就是这样,当别人都不把你当回事的时候,你得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当别人都把你当回事的时候,你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于伟正只有在赵东和贾彬面前才会如此剖析利害、点明关键。就算是对于市委、市政府班子的其他成员,他通常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露骨。

于伟正继续说道:“赵东啊,我再问你啊,你在临平县当副书记的时候,有没有真正下到田间地头,看过老百姓怎么种地?”

赵东马上回想起在临平工作的岁月,那些老实巴交的群众,面朝黄土背朝天,顶着烈日砸土坷垃,黝黑的皮肤,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被扁担磨得通红的肩膀,以及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的情景历历在目。

赵东诚恳地说:“书记,临平县是农业大县,我虽然自己没有直接参与过重体力农活,但经常下乡,亲眼看到农民的日子确实过得很艰难。”

于伟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幸亏你还能说出‘农民的日子过得很艰难’这句良心话啊。我是农村娃出身,不像你们很多是城里长大的干部子弟。我小时候,天不亮就得跟着我爷爷,拎着粪筐、拿着粪叉,到村路、河滩上去捡牲口粪便。捡粪干什么?为了攒肥料,为了挣几个公分多打几斤粮食。那时候,村里有些老人,四五点钟就起来了,就为了能多捡点粪。图啥?不就图秋后多收那么三五斗吗?你再看看现在,都九十年代了,咱们东原的老百姓,种地就都舍得敞开了用化肥了吗?没有!化肥价格还是高啊!像魏昌全这种王八蛋,就是趴在农民身上吸血!你说,对这种严重损害群众利益、败坏党和政府形象的人,我不下狠手处理,能对得起东原的父老乡亲吗?”

赵东说道:“书记,这个,这个魏昌全的涉案金额上,可能没这么高吧!”

“我把话放在这里,魏昌全个人是贪了四百万还是四十万,他给东原农业造成的损失、给东原农民带来的伤害,不是简单用经济损失能衡量的!老百姓知道了,背后是要戳我们脊梁骨的!中央那么多好的政策,到了下面,全被这些歪嘴和尚念歪了!我过去在组织部工作,讲究个和气,很少说重话。现在坐在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上,有时候看到这些情况,天天想着打人!”

于伟正越说越激动,用手指关节叩了叩桌面:“赵东,你回去把我的原话带到了:谁要是再敢为魏昌全的事情来找你说情、打招呼,不管他是什么来头,我于伟正绝不答应!别说周海英,就算是周海英的父亲,鸿基秘书长亲自来了,这个面子我也不会给!为什么?因为我要是顶不住这些压力,我就不配当这个市委书记,我就不敢搞这个改革!既然坐了这位子,搞了改革,我就做好了承担一切、哪怕粉身碎骨的准备!”

于伟正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下意识地一松,烟头落下。赵东反应快,赶忙将茶几上的烟灰缸拿过去,十分自然的捡起来了掉落的烟头。

于伟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赵东啊,你现在再看看,你说这个迎宾楼,它还应该、还能够像以前那样开下去吗?咱们很多群众,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就挣个七八百块钱。可迎宾楼一顿饭,吃掉国家几百上千块!我没有当场就下令彻底查封它,已经是考虑了多方面因素,已经是给了某些老领导面子了。如果有些人还执迷不悟,以为能跟党委政府对抗到底,那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于伟正这番话,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让赵东听后,后背不禁渗出一层细汗。他跟了于伟正这么多年,还很少见到他表现出如此决绝、不留余地的态度。他清晰地感觉到,于伟正和当年在组织部时那个总是面带微笑、沉稳内敛的领导,已经有了显著的不同。

于伟正看着赵东,语气放缓了些,但内容更加深刻:“赵东啊,你要记住,当领导,尤其是当一把手,最大的本事是讲‘平衡’。但真正的‘平衡’,绝对不是和稀泥,不是无原则的一团和气。那是经过斗争、较量之后,重新建立起来的一种健康的、有序的平衡状态。如果你因为害怕矛盾、害怕斗争,就被迫妥协,接受眼前不合理的‘平衡’,那么你最终只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工作必然陷入被动。只有你自己敢于斗争、善于斗争,通过斗争打破了旧的不合理的格局,建立起新的、符合原则和利益的平衡,你才能真正掌控住局面,才能算一个合格的领导,才能确保市委的意图、组织的决定不折不扣地落实下去。现在东原的政治生态,显然是不平衡、不健康的。我要做的,就是下决心打破这种不健康的旧平衡。而你要做的,就是在财政局,通过你的工作,去建立起新的、健康的平衡。”

赵东已经切实感受到了来自于伟正身上的强大决心和魄力。他也彻底明白,于伟正今天这番谈话,既是交底,也是提醒,甚至包含警告。如果他赵东在这个关键问题上立场不坚定,甚至还想和稀泥、当老好人,那么即便他是于伟正多年的老部下,恐怕也不会被容忍。

赵东立刻挺直腰板,表态道:“书记,您放心!您的指示我完全领会,坚决执行!财政局那边,我知道该怎么做,一定尽快打开局面,把该立的规矩立起来,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于伟正脸上露出了比较明显的满意神色,点了点头,又说:“嗯。对了,迎宾楼,现在还在营业吗?”

赵东据实回答:“……还没有完全关停。可能觉得经营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关掉,影响太大,也需要个过程吧。”

于伟正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一丝嘲讽:“舍财不舍命罢了。这件事你就不用再多过问了,你也管不了。你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财政系统内部,好好把风气给我扭过来,把制度健全起来。别再像农业系统那样,等到问题成了堆,烂了底,再来收拾,就事倍功半了。好了,今天就谈到这儿吧。”

赵东知道谈话结束了,站起身,恭敬地说:“好的,书记,那我先回去了。”

于伟正“嗯”了一声,看着赵东走到门口,又补充了一句:“工作上有什么难处,随时可以直接找我。”

赵东回头,感激地看了于伟正一眼,重重地点了下头,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县委副书记焦杨主动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她已换上了夏装,一件浅米色的确良短袖衬衫,领口系着个不太显眼的蝴蝶结,下身是条藏青色的涤纶长裤,裤线笔直。她的胳膊确实很白,在午后斜照进窗户的光线下,透着知识女性常有的那种细腻。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利落,带着书卷气,又不失基层女干部历练出的那股子干脆劲。

“县长,我来汇报一下。”焦杨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咱们县里这一批正科级干部调整的摸底、考察和方案拟定工作,前期已经基本完成了,组织部这边准备得比较充分。下一步按理说就可以提交县委常委会研究讨论了。只是……”她略作停顿,抬眼看了看我,语气带着斟酌,“现在丁书记刚来,对县里的干部情况还需要一个熟悉过程。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急着把人事调整方案端上去,会不会显得……有点操之过急?我怕新书记会有别的想法。”

我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向后靠了靠。焦杨的顾虑很有道理,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你的考虑很周全,”我表示认可,“新书记刚上任,脚跟还没完全站稳,视线都还没捋清楚,我们这边就递上一份涉及多个关键岗位调整的名单,确实不太合适。这容易让新书记觉得我们是在搞既定事实,或者是在试探他的底线,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想了想,补充道:“我估计,丁书记接下来肯定会安排一系列调研,熟悉各条线的情况。组织人事工作,历来是书记调研的重点。这样吧,你先按兵不动,方案进一步完善,把每个拟调整干部的情况,特别是优缺点和现实表现,弄得再扎实些。等丁书记开始调研组织部,或者主动问起干部队伍情况时,你再找合适的时机,顺势把方案拿出来,作为汇报内容的一部分,供他参考。这样显得更自然,也尊重了他作为一把手的知情权和决策权嘛。”

焦杨认真听着,快速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点头道:“我明白了,县长。还是您考虑得长远。那我就让部里的同志继续深化方案,特别是把推荐理由和岗位匹配度再做实做细,等合适的时机再正式汇报。”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没等我喊“请进”,县委办主任吕连群就推门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堆着笑:“哎呀,县长正忙呢?焦书记也在啊?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我朝他招招手:“连群啊,进来吧。焦书记又不是外人,正聊工作呢。有什么事?”

吕连群这才侧身进来,顺手带上门,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文件夹,走到办公桌前说道:“县长,是这样。丁书记今天上午已经看望慰问了两位退下来的郑老书记和一位孙老县长,计划明天继续走访,名单里头……也包括焦进岗老县长。”他说着,朝焦杨那边客气地点点头。

焦进岗是焦杨的父亲,在东洪县工作多年,虽然退下来了,但影响力还在。

我点点头:“尊老敬贤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嘛,新书记来了先去拜访老同志,熟悉情况,听取意见,这个安排很好。连群,你们县委办要主动做好衔接服务工作,需要组织部或者老干局那边配合的,及时沟通。焦杨同志,”我转向焦杨,“这方面你们组织部也要全力配合好。”

“县长放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焦杨立刻表态。

吕连群连忙接话:“哎哟,这个自然,我们一定服务好。另外还有个事,丁书记的意思呢,是想近期安排召开一个党政联席会,主要是想听听县政府这边关于当前重点工作和下半年打算的全面汇报,让班子成员都尽快熟悉起来。”

“这是好事啊,”我表示支持,“党政联席嘛,本来就是为了沟通情况、协调工作。什么时候开,看丁书记的时间,我这边随时可以。”

吕连群笑着说:“那好,我回去就跟丁书记汇报,尽快把时间定下来。还有啊,县长,”他搓了搓手,语气更活络了些,“按咱们县里以往的惯例,新领导到任,班子里的同志们总要凑在一起,摆个接风宴,也算是大家正式见个面,增进了解,便于以后工作嘛。您看这个……”

我心里暗笑,这“惯例”我怎么没享受过?我来的那天晚上可是自己在招待所吃的饭。不过这个自然无需计较,面上还是爽快地说:“这个没问题!昨天丁书记刚到,晚上书记又回了市里,没来得及安排。这事你看着办就行,定好时间地点通知大家。”

吕连群见我没意见,笑容更深了:“那好那好!人员安排上,除了县五大班子的领导,您看……县政府的党组成员是不是也一并请上?”

我想了想,县政府党组成员就三个人:公安局党委书记田嘉明、工业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彭凯歌,再加上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韩俊。我点点头:“行,都叫上吧,本来也都是核心部门的负责人,一起认识一下也好。”

“好嘞!”吕连群应道,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县长,还有个小事跟您通个气。丁书记说他不住县委招待所一号楼,选的是县武装部那边腾出来的一套住房。这几天估计先回市里,等那边收拾利落了再搬过来。”

我“哦”了一声。县委招待所一号楼是条件最好的,通常安排给主要领导。我住在二号楼,一个独门小院,虽然不如一号楼气派,但胜在清静。丁洪涛选择住武装部,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暂且不去揣测,但也是常规安排。我表态道:“住宿问题,肯定尊重书记的个人意愿。连群,你们跟武装部那边对接好,务必安排妥当,保证书记休息好。”

吕连群连连点头:“这个您放心,我一定亲自盯着办好。”

想着丁洪涛初来乍到,许多工作千头万绪,我作为县长,于情于理都该主动过去碰个头,沟通一下情况。我便站起身:“丁书记现在在办公室吧?我过去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协调的。”

吕连群忙说:“县长,这会儿……田嘉明书记刚进去,正在给丁书记汇报工作呢。”

我闻言,刚离座的屁股又坐了回去。田嘉明汇报工作,估计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我便和吕连群、焦杨又闲聊了几句县里近期的工作。

晚上,在县委招待所餐厅的包间里,县五大班子领导为丁洪涛接风。气氛搞得热烈,几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我作为县长,自然坐在丁洪涛的左手边。丁洪涛脸上始终带着笑,和每一位前来敬酒的干部握手、寒暄,应对颇为得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敬酒的高潮渐渐起来。我知道自己坐在主位旁,大家敬丁书记酒时难免有些放不开。我便适时地端起酒杯,笑着对丁洪涛说:“丁书记,您慢慢喝,我得到各桌转转。”

丁洪涛笑着点头:“朝阳县长去吧,都是自家同志,不用拘束。”

我离席后,包间里的气氛果然更加活跃起来。我挨桌敬酒,说些鼓励的话。走到刘进京旁边时,正好听见曹伟兵扯着嗓门,带着几分酒意对丁洪涛说:“丁书记!您这刚来,可不能对不起自家兄弟啊!先前省里批给咱们工业园区修路的那五百万,可是让我们眼巴巴盼着呢!!”

丁洪涛端着酒杯,脸上笑容不变,肚子挺着,打了个哈哈:“伟兵县长放心,该争取的资金,市里肯定会统筹考虑的嘛……”话是这么说,但那杯酒他却没急着喝。

这时,田嘉明身穿短袖警服走了上来。

田嘉明举着杯对我说:“县长,我敬您一杯!感谢您一直对我们县公安局工作的支持!我们那个民警集资建房二期项目,总算顺利破土动工了。”

我跟他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问道:“这是好事。哪家建筑公司?”

田嘉明放下酒杯,说道:“是龙投建筑公司。咱们市里啊最大企业,信誉和实力都有保障。我们想着一定要把这项目建成样板工程,不能辜负县里的信任。”

听到是龙投建筑,我并不意外。田嘉明和周海英关系密切,在东洪县几乎是人尽皆知。我叮嘱道:“工程质量是头等大事,尤其是家属楼,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你们局里要派专人盯紧了,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田嘉明立刻表态:“县长您放心,这个项目我亲自抓,安排了专人蹲在工地上。”

“哦?安排的谁负责?”我随口问了一句。

田嘉明略一迟疑,说道:“是陈大年,我们局里老资格了,现在担任这个项目的现场办主任。”

陈大年?我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但可不是什么好印象。这人在城关派出所的时候,作风就比较散漫,群众反映不少。我微微蹙眉:“嘉明啊,陈大年这个人……我记得以前有些反映。集资建房是大事,关系到全局干警的福利和稳定,用人一定要慎重。你们局党委要真正负起监督责任,确保工程质量和进度,绝对不能出问题。”

田嘉明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连连点头:“是是是,县长提醒得对!我们一定加强监管,绝对保证质量!”

我又和他聊了几句,问起社会治安情况。田嘉明压低了些声音说:“县长,正好有件事要向您汇报。据市公安局通报,定丰县拿起仿造枪的案子破了,是厂里的几个老师傅私自加工手枪零部件然后组装,可能流散出来一些。市局要求我们加强排查管控,特别是注意有没有流入我县境内的线索。”

我心里一紧,涉枪无小事!立刻追问:“和前段时间定丰县那起拦路抢劫案用的仿造手枪有关联?”

田嘉明点头:“目前看是有联系的。滨城那边打掉了一个制贩窝点,但主犯交代,之前已经卖出了一些零配件,购买者信息不详,但其中有几个人说是口音像是我们东洪这一带的。”

我的神色严肃起来:“这事不能马虎!必须全力排查,严密布控,坚决防止这类危险物品流入社会,更不能发生恶性案件!否则,咱们的责任可就大了!”

田嘉明挺直腰板:“县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加强清查力度,确保不出问题!”

这时,那边主桌上传来一阵起哄声。只见曹伟兵似乎还在纠结那五百万资金的事,非要丁洪涛连干三杯。

丁洪涛被众人围着,脸上笑着,但眼神里多少有点招架不住的意思。包间里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喧闹躁动起来。这次,丁洪涛被几个干部抬着回了房间。

又是一天,市委书记于伟正坐在办公桌后,听取市公安局局长李尚武的工作汇报。

“伟正书记,魏昌全案的侦办取得了一些进展。”李尚武语气沉稳地汇报。

于伟正身体前倾:“具体情况怎么样?”

李尚武翻开手中的信笺纸:“根据魏昌全的初步交代,以及我们查证的账目来看,去年秋季那批平价化肥指标,确实是以市农业开发总公司党组集体研究决定的名义,全部转为了议价销售。涉案总金额……确实高达四百七十余万元。”

于伟正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几下:“也就是说,这项决策在程序上,是走了集体研究的形式?”

“目前魏昌全是这么交代的,相关会议记录也显示当时确实开过党组会。但具体的决策过程和与会人员的真实态度,还需要进一步核实。”李尚武回答得很谨慎。

于伟正沉吟片刻,拿起内部电话:“林雪,请庆合市长过来一下。”

没过两分钟,市长张庆合就拿着眼镜和笔记本走了进来,看到李尚武在,心里大致明白了是什么事,在于伟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于伟正对李尚武示意:“尚武同志,你继续说吧,庆合市长也一起听听。”

李尚武点点头,继续汇报:“根据魏昌全的交代,这笔款项并非他一人独吞。其中约一百余万元确实被他个人支配使用,剩下的三百多万,一部分用于发放公司领导班子成员的所谓‘奖金’和职工福利,一部分改善了办公条件、购买了车辆,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以‘返点’、‘辛苦费’等形式,流向了各县区农业开发公司或生产资料公司的相关经办人员。”

于伟正听完,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道:“又是窝案啊!”

张庆合也轻轻吸了口气,这案子牵扯面比他预想的还要广。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可能涉及到全市农业系统基层的不少干部?”于伟正问,语气沉重。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恐怕是的。几乎每个县区都有相关人员以各种形式拿到了好处。”李尚武证实了于伟正的猜测,“魏昌全本人正在押解回东原的路上,预计后天能到。我们会组织精干力量,进行再审。”

“人要安全带回来。”于伟正强调,“这件事影响太大,办案过程必须严格保密,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吧。在问题没有彻底查清、定性之前,不要轻易扩大影响面。”

“请书记、市长放心,专案组有严格的纪律要求,所有调查都在可控范围内进行。”李尚武保证道。

李尚武又汇报了定丰县非法制造枪支零部件案的进展,于伟正对此高度重视说道:“群众里面有专家啊,竟然有本事造出仿制手枪来啊。市公安局务必全力侦办,彻底清查流失枪械配件,消除社会隐患。

李尚武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于伟正和张庆合。

张庆合说道:“伟正书记,还不知道这个魏昌全,到底会牵扯出多少人啊。”

于伟正叹了口气:“庆合啊,千头万绪,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是思想总开关出了问题。农业系统摊子大,历史遗留问题多,改革转型期矛盾集中,看来我们的监督管理还是存在不少盲区和漏洞啊。”

张庆合深有同感:“是啊。这件事必须严肃查处,但同时也要把握好度,注意稳定大局。”

“嗯,”于伟正点点头,“你的顾虑是对的。查,要坚决查清楚,给干部群众一个交代;稳,要尽全力稳住农业系统的基本盘,不能影响正常的生产和工作秩序。这其中的分寸,需要我们好好把握。不过,现在看来,公安系统还是有战斗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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