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 章 面目全非
赵桂花擦一把额头的汗：“你本来就做得好，我又不是乱编的。”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把你妇女主任撤了！”
“就是就是！”
七嫂也猛点头：“好了天晚了，我得赶紧回去看我家老七了，幸好没事了。”
赵桂花也连忙匆匆摆手：“坏了，我家妞妞找不见我会哭，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说走就走，走得利落。
张起有些愣神看着她们背影，这俩人仓促地来，又匆匆地走。
不求一句道谢。
一旁杨青青叹口气：“可能你只是觉得随手干了你该干的活，可能是大队长逼你的。”
“但确实帮了我们几个女人的命，你出事，我们不来出头，还算人吗？”
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也往家里走：“天经地义的事，你别有心理负担。”
天经地义的事？
张起突然，人生第一次如此感谢，他当初拿到了妇女主任的工作。
他的人生，好像也是从那刻开始不一样的。
抖了抖肩，他也赶紧就要往下跑，得去看看六六和妈咋样了。
“张起！”
突然，后面一声嘶哑叫声唤住了他。
回头就看见瘫坐在地上的方水云，对他笑着，她又仰头看大队长：“大队长，我要张起送我去审查室。”
大队长皱眉：“你以为现在是你提要求的时候吗？”
“你明天就是要送去蹲局子的！”
方水云还是笑：“行啊，换其他任何人，我都会脱掉衣裳大声喊，耍流氓非礼。”
“换成女的我就踢她踹她，跟她打架，到县里说你们大队滥用私刑。”
“你看看送谁跳火坑？”
大队长拧眉盯着这完全一点不顾，彻底发疯的女人：“我送呢？”
“算了我来吧。”
张起努努嘴，拉开大队长：“我顺路的事，大队长你去管那姓马的吧。”
大队长对他还是信任的，但以防万一，还是给方水云手腕绑住。
方水云一动不动，全程很乖顺。
审查室，其实也就是大队柴房改的小黑屋，前几年抓赌博作奸犯科的，都是放那里面，再送去县上。
离这里两公里远。
这会已经深夜了，看热闹的人群也稀稀落落散了去，夜路很是安静。
“张起，你听到那些话了吧，你觉得我脏吗？”
蓦地，方水云突然出声。
张起头也不回：“跟我无关。”
“呵呵，无关？”
方水云突然笑了，越笑越夸张，几乎弯下了腰。
“当年是你跟我说的，女孩子有点野心，想拼想上进值得夸奖。”
“我也觉得我没错啊，我做得很好啊。”
她眼角，带了点晶莹泪光。
“全村人都说我有个酒鬼爹、狠心后娘，这辈子就毁了，长得再漂亮也没前途，可你看看，我上高中进城。”
“高中有女同学背地说我整天吃咸菜，衣服补丁穷酸样，结果呢，我没毕业就钓上了大领导的儿子，一毕业就分配工作房子，让她们比也比不上。”
张起回头：“你做到这里，其实就可以了。”
“不，完全不行。”
方水云猛猛摇头：“我婆家公公婆婆都瞧不上我你知道吗，小姑子每次来更是把我当下人，当吸他们家血的蚂蟥。”
“有更厉害的人看上我，我出轨怎么了，你不知道，我看着他们家气急败坏不可思议那样，差点笑死。”
“爽啊。”
说着说着，她眉眼越发弯起来，笑得身子都在颤。
“我没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往上爬天经地义。”
前头的张起停住了步子，转过头，突然满脸困惑细致盯着她的脸很久，盯到方水云脸上笑意都挂不住了。
“你看什么？”
张起这才转过眼：“我才发现，我已经想不起你当年的样子了。”
“我就记得，那个时候的你，为了能上学跟你后妈打架，被你爹揍，也要斗智斗勇从他们那弄出钱来，几乎每天都是鼻青脸肿。”
方水云默了默：“你想说什么？”
“我就记得，我那时候问你，你不疼吗？”
记忆里的小女孩眯着肿的睁不开的眼缝，哪怕看不出人样还是笑得灿烂：“我不疼，我要上学要走出这山沟沟，我要去城里，让我爸妈都后悔死！”
“我姥姥说了，现在为了上学挨的打越多，以后受的苦越少！”
他被这句话震惊了好久，也是从那天开始，和方水云成为了朋友，帮她出谋划策。
也是从那天起，他越发珍惜爸妈让自己上学的机会，再没有逃课去偷鸟蛋。
“当年你的野心欲望，让我震撼久久不能忘，让我由衷感到佩服。”
“但现在，却只觉得脏。”
听完，方水云越发沉默，久久才动了下嘴角。
艰难干涩。
这会，刚好走到了芦苇荡边，茂盛的芦苇荡密密麻麻，河面波光粼粼。
她停下脚：“是啊，一开始是只想上学，只想离开这里，出人头地给他们看。”
“后来，就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到后面，她连这边想打压的爹妈都抛在脑后了，一心忙活撺掇怎么往上升，怎么拥有更多。
张起挥了挥胳膊：“行了，走吧，天色太黑了。”
方水云不动，只是看着湖面：“你记得吗，当年就是在这，你答应我会一辈子护着我。”
“如果我那时候没抛下你，是不是我们就结婚了，是不是我们也能有个可爱的女儿，一块在家里琢磨好吃的。”
张起拧眉：“没有意外，大概会。”
“别说这些不可能的了，方水云，回不去了。”
方水云闭了闭眼，逼回去那一点泪意，走得飞快。
快得好像不仅要把张起抛在脑后，还有那个夜路里，抓着一把果子，背着破烂的小书包的小女孩。
拼了半辈子，什么都不剩下。
她好像连自己也对不起。
之后这一路沉默，很快就到了村东头的柴房。
里边全是灰，空旷得厉害，只有一床简单铺盖。
张起拿起锁：“行了，你就在这待着，明天等大队长他们过来吧。”
方水云就静静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他也没管，刚要拉住门，突然，方水云转了过来，苍白着脸：“张起！”
张起手停住：“还有什么事吗？”
“我这辈子做的坏事说实话很多，但我从不后悔，我的人生都是在赌反正。”
她轻轻笑着：“我只后悔一件事，当年，不该直接放弃了你，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我都怕你怪我，又希望你怪我放不下我。”
“结果你果然早放下了。”
张起没回话，就定定看着她：“我走了。”
“别！”
方水云端坐着，迅速用手捋着头发丝，秀眼睁大，嘴唇咧出一个标准完美的微笑，两个浅浅小梨涡衬得人清秀靓丽。
“张起，我明天可能就进去了，可能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你记不清我以前样子没事，但你最后记得的，是我现在模样。”
“漂亮吧。”
她就连说话时也绷着标准的梨涡笑，一丝不苟。
张起没回话，转身，拉住房门，上锁。
咔嚓一声，屋内屋外，彻底成两个世界。
(https://www.24kkxs.cc/book/4251/4251980/41741857.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