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 章 演讲
六六上台，接过局长递过来的奖状、还有一叠装钱的信封，接着，被系上大红花。
确实很大很鲜艳一坨，底下还有飘浮的带金字锦旗。
刚被系上，她反射性就朝第一排看去，果然，坐第一排的她奶已经乐得牙不见眼了，巴掌拍得震天响，还差点撞到她旁边坐的一个中年领导，她还拉着人家大声吆喝：
“这我孙女，好看不，那花是给我孙女带的。”
那中年领导连连擦汗，满脸无奈。
六六突然就不紧张了，也笑了出来。
梁局长也拍拍她肩膀：“小同学，你很优秀。”
“我知道你可能在疑惑，为什么一次小考第一这么大阵仗。”
“因为这是第一次地方超过那些县里孩子，全县，不，全区都在关注。声势越浩大，你们公社就能多更多孩子来上学，很多退学的女孩，可能也能再回来。”
她含笑点点头：“我下去了，接下来，是你的舞台。”
这孩子这么聪明，不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六六抿一下唇，将提前准备好的演讲稿塞回兜里，捡起旁边放的巨大喇叭。
对，因为没有话筒，开会宣讲都是拿喇叭。
她小小一个人，拿的喇叭比脸还大，莫名好笑，底下也有纯来凑热闹的老乡开始哄笑。
但六六眼睛都不眨一下，朗声：“大家好，我叫张坚强，也是今年小考全区第一。”
“大家是不是都知道，我连跳两次级，还一次考全科满分，远远把那些城里孩子甩到脚后跟去了。”
“我们公社孩子，是不是不赖！”
小小的人儿满脸傲气。
孟晓兰一皱眉：“这，跟之前商量的演讲稿不一样啊。”
她不是不担忧，这话太傲了，太招恨了。
原本商量的就是感谢学校培养感谢大队感谢家人，再畅想一下未来，官方礼貌，谁也挑不出错。
但其他村民都神情振奋起来，扬着胳膊吼：“对！”
“那些城里娃都没我们乡下娃强。”
唉呀妈呀，这说出来咋这么爽呢。
台上，小小人儿淡定点头：“大家都知道我们学习，考第一是为了什么吧，为了拿学历，拿城里分配的体面工作，吃城里人吃的商品粮。”
“他们，有些人出生就能接替爸妈爷奶的工作，一辈子不愁；有的没有工作接了，但从青苗班就上学，在我们玩泥巴捡麦子挣工分时上学，在我们还不知道书是啥时，就知道自己要上学上班的明确方向，从一开始，就前途光明。”
这话一出，底下振奋的乡民都沉默了，甚至有些早熟孩子眼睛都红了。
是啊，凭什么啊。
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安排好了光明大路，他们却一出生就是泥腿子。
大人知道为什么，但更无力。
是自己没本事吗，还是祖上没本事，还是没投好胎，但怪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张家人也有点怔愣，这话，咋这么戳心呢。只有孟晓兰满脸担忧，又有点骄傲，看着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女儿，好勇敢。
她的女儿，坚定站在台上：“但现在我证明了，我们是可以改变的。”
“我把那些三四岁就上青苗班的全打趴了，不仅现在，上初中，高中，我也会把他们都打趴下。”
“不仅是我，你们也是，我的同学们，不管男孩子女孩子，你们都要好好冲，冲出这规定好的命运，冲出一条光明大道。”
六六喇叭里的声音高昂：“也许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但考试考学历，是最简单便捷去跟城里孩子争、抢好工作好前途的机会。”
“我今天演讲也就一句话，大家都去抢，把他们天生的好命都抢过来！”
“没有谁，天生就该比别人次。”
“好！”
一语既出，全场轰隆隆鼓起掌来，甚至趴墙上的乡民都涨红着脸拼命拍手：“说得好说得好！我也要让我孙女上学，说不定也抢上了！”
之前说名字怪的村民也红着眼：“我当年喜欢的秀兰，就是被她家里安排嫁了个城里有钱人。”
“我出生就是泥腿子，就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娶不上，但我得让我儿子好好念下去，不能跟我一样。”
他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这孩子，就该叫这个名字。”
但也有人阴了脸，那胖乎乎中年领导皱眉，压低声音：“梁局长，你听听她说的啥，这都啥话啊。”
“别把这些人鼓动出乱子了。”
他说着，就想伸手叫校长过来，好好训一顿，但胳膊刚抬起来就被压下去。
他转头，就是梁红琴含笑又不容拒绝的眼神：“坐好别动。”
“那孩子，说得多好啊。”
这叫好？但梁红琴比他官大一级，他什么都不敢说。
结果刚坐下，旁边老婆子又一个胳膊肘过来，力大如牛，直接给他差点砸下去。
他还没发火，那老婆子就笑：“哎呀哎呀大领导不好意思，我这太高兴了，没注意看。”
她嗓门很大，旁边一圈人都盯了过来。
中年男人沉默，反身坐了下来。
这种场合，人又不是故意的，他能说什么，传出去还影响名声。
当然，他没注意到一脸老实诚恳的老婆子转头，就冲他又悄悄挥了下拳头。
坐妈背后的张诚实吓得腿都快软了，一把把她胳膊按住，声音蚊子大：“妈，你咋胆子这么大呢，那是县里的大领导！”
之前在他们村耀武扬威那个革委会主任，在今天这些人面前都不够瞧的。
钱翠花冷哼，什么大领导，听不懂她孙女天籁的蠢货一个。
随便骗骗就信了。
台上，不知情的六六也深深鞠了个躬：“我的演讲，其实可以基本结束了，谢谢大家到场，愿意听我这个孩子的话。”
“但我还想补最后一句，我们不比城里孩子笨，同样，女娃也不是就比不过男娃。”
“各位父老乡亲们看看，我就站在这里，不是吗？”
“说得好，真好！”
这次率先拍巴掌的，是坐在正中含笑听着的梁局长，其他人也赶紧跟着鼓掌。
是啊，她就站在这里，不少乡民听了进去，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底下不少女孩子更是激动，王小红兴奋拉着自己身边的福宝：“福宝福宝，你家邻居太厉害了！说得太好了！”
“我今年一定好好考，比我堂哥那大傻蛋考得好，让我爷奶好好看！”
嘿嘿，而且她可以用张坚强当例子，说服她爷奶，专心培养她一个就好了。
她想得美滋滋，却没注意到被拽着的小福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绷着脸。
福宝仰头，看着台上的六六，再熟悉不过的脸，几乎从出生起就一块长大的玩伴。
她今天真的很出彩，被老师、同学都夸了，被大家都喜欢了，但福宝，怎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不对，福宝是很高兴看到别人好的，王小红每次考试进步她都替她开心，福宝才不是坏孩子。
一定是因为，六六推她不跟她玩，六六奶奶还欺负过她家，她才不高兴。
这么想着，她才定下心来，小手习惯性摸到胸前的珠珠上。
很久很久没有亮光的珠珠上。
“珠珠，福宝现在很难受，你能让福宝高兴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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